我把偷来的东西出售所得,还剩下几块钱,所以我付了一星期租金,租下一间非常差劲的房间。
天气严寒,我住的三楼根本吹不到暖气。房间里满地都是掉落的灰泥、扭曲变形的地板,以及活蹦乱跳的蟑螂。我把所有能穿的衣物全都穿上了,另外还披了一条邋遢的毯子和褪色的被单,等着温度升高。突然,柯太太的侄女穿着毛皮大衣、帽子,和闪亮的长统马靴,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她气得满脸通红,说她花了一笔钱请私家侦探查出我的下落,要我立刻归还偷走的传家之宝。
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令我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停地吼道,如果我马上把盒子还给她,她可以不控告我。等到我终于回过神来可以说话时,我告诉她:盒子是我的,是柯太太要我留下来的。她问我有什么证据或证人,我告诉她,别人给我礼物,我就道谢收下了,没有特别去找任何证人或证据;再说,既然是我的盒子,我就不可能拱手让人。
那个侄女站在那儿,用力喘着气,就像有些人借着运动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样。
“等着瞧吧!”她咆哮一声,然后就离开了。
房里越来越冷,我的牙齿格格作响。
没有多久,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爬上楼梯,猜想一定是她叫警察来找我了。
我满怀惊恐,像被猫儿紧追不舍的老鼠似的,绕着房里不停地打转。后来我想:如果警察在我房里找不到盒子,我或许还有时间思考应对的步骤。于是我一把抓起五斗柜顶格的银盒子,匆匆跑向后面走廊。我用力拉开后门,打算下了后面楼梯,再找个地方把盒子藏起来——例如树丛中或垃圾桶里。
后面楼梯很滑,而且相当陡峭,薄薄的木板上覆满了冰雪。
我往楼下爬的时候,不小心右脚一滑,幸好旁边的栏杆救了我。我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抓住盒子,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到一半,我听到有人尖叫我的名字,回头看看,只见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连跑带跳地从楼上追下来。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愤怒的表情。很快的,他就追到我背后,伸手过来抢盒子。
我用力把身子一扭,摆脱他的手掌。他诅咒一声,或许我就顺手推了他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把握。
总之,他脚下一滑,一路往楼下摔去,最后一动不动地摆平在地上。他的头靠在最后一格台阶,仿佛枕着枕头似的,整个身体像“大”字一样。
接着,银盒子就像紧追主人不舍的宠物一样,从我手中掉下去,乒乒乓乓地掉到楼梯下,落在那个男人的左耳边。
我的脑子晕沉沉的,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一会儿,我开始放声大叫。
那栋房子、隔壁人家,以及巷子对面的住户,纷纷打开门窗,看看发生了什么大事,随即有人往后院跑来。死去警员的伙伴——他也是警察,想必可以这么叫他——命令大伙儿站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些警察,他们把尸体抬上车,并且开车送我到警察局,把我锁起来。
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那个被指派给我的年轻律师。我说不出确切的原因,只觉得跟他在一起很不自在。他姓史,当然有姓有名,不过他没把名字告诉我,只要我像他朋友一样叫他小史。
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总是一再保证,要我放心,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没什么值得笑的事,也没什么事可以放心,偏偏他还一直给我错误的希望。
我惟一能想到的事,就是庆幸妈妈、爸爸和魏先生都过世了,我所蒙受的羞辱不至于波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