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个时候,由于他急于想使苏菲感到欢喜,他才开始感觉到他所学的那几种艺术确有用处。苏菲喜欢唱歌,他同她一起唱;不仅如此,他还教她乐理。她长得很灵敏,喜欢跳舞,他同她一起跳;他按照步法改正她那种乱跳一阵的样子,使她跳得又熟又好。教唱歌和跳舞,是很有趣的,快乐活泼的情趣使他们感到兴奋,把他们的爱情和他们那种羞羞答答的样子融合在一起;一个情人是可以大着胆子放手地教她跳舞和唱歌的,他是有权做她的老师的。
她家里有一架破旧的风琴,爱弥儿把它修理好,而且还调好了音。他是一个木匠,又是一个制作和修理乐器的人。他始终奉行着这么一句格言:凡是自己能够做的事,他都学着自己做,而不求助于别人。她们的家修建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他以它做背景画了几幅图画;苏菲有时候也帮他画上几笔;画好后,就挂在她的父亲的房间里做装饰。他们装画的框子全都没有涂上金色,因为它们不需要这种颜色来陪衬它们。她一面看爱弥儿作画,一面就摹仿他,逐渐逐渐地她也画得很好了;她开始培养各种艺术才能,有了她的美,她的艺术才能就更显得优长了。她的父亲和母亲看见琳琅满目地摆满了那么多艺术作品,便想起了他们当年的富裕,只有艺术作品才能使他们觉得从前富裕的生活很有乐趣;爱情装饰了他们的家,只有爱情才能使他们的家在既不花钱又不费力的情况下,获得他们在从前必须花许多金钱和心思才能获得的快乐。
崇拜偶像的人用他所喜爱的珍宝去装饰他所崇拜的偶像,把他所敬奉的神打扮得十分漂亮;同样,在一个男人的眼里,即使他的情人已经是十全十美了,他也是不满足的,他要不断地用新的东西去装饰她。这并不是因为她需要有那些东西才能使他感到快乐,而是他认为他需要打扮她,他认为这样做,才能对她再一次表示敬重,才能在观看她的时候感到一番新的乐趣。他觉得,如果他不用他所有的一切好东西去装饰她,他那些好东西就无处使用。爱弥儿巴不得一下子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全都教给苏菲,而不问她是不是愿意学,也不考虑那些东西对她是不是适合,看到他那种性急的样子,实在又令人感动,又令人好笑。他怀着一种孩子似的着急的心情把他所知道的东西都向她说,都向她讲;他以为只要他一讲,她马上就懂得。他自己在那里想:要是同她讨论一番,同她谈一番哲理,是多么的快乐;他肚子里的一切知识,如果不能够拿出来给她看一看,他那些知识就没有用处;要是他知道的东西不让她知道,那他是很不好意思的。
现在,他给她讲哲学,讲物理,讲数学,讲历史,一句话,什么都讲,苏菲看到他那么热情,心里也很喜欢,而且想尽量利用这个机会学一些东西。当她允许他坐在她身边教她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高兴!他觉得天堂已经向他打开了大门。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教课,对老师来说固然是无所谓,可是对这个女学生来说就很为难,所以是不利于学习的。她不知道她的眼睛要怎样才能躲开他那一双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当他们的眼光一相碰上的时候,课程就进行不下去了。
妇女们并不是一点思想方法都不懂的,不过她们推起理来只能推一个表面。苏菲对什么东西都要动脑筋去想,但是却想不出一个大道理。她在伦理学和艺术方面学习得最好;至于物理学,她只对几个一般的法则和宇宙体系取得了一点点概念。有几次,当他们在散步中看到了大自然的奇景,他们也敢于运用他们白璧无瑕的心去思考自然的创造者。他们在造物主面前一点也不害怕,他们要共同向他倾吐他们的心。
怎么!两个年华正盛的情人在幽会的时候竟谈起宗教来了!他们把他们的时间用去讲教义!干吗要亵渎崇高的上帝呢?是的,他们在谈论宗教的时候,是陷入了一种甜蜜的幻想的: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很完美,他们彼此相爱,他们热情洋溢地谈论美德为什么是那样的高贵。为了美德,他们作了种种的牺牲,从而感到美德更加可爱。他们必须克制奔放的情感,有时候两个人竟因此而流下了比甘露更纯洁的眼泪,这些甜蜜的眼泪使他们沉迷于生命的享受;他们这种如醉如痴的情景,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体会过哩。他们的自制更增加了他们的快乐,使他们看出这种牺牲是很高尚的。耽于肉欲的人,有躯体而无灵魂的人啊,你们将来有一天会明白这一对情人的快乐在什么地方,而且必然会因为在这幸福的时候没有享受到这种快乐而感到终生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