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道路很复杂,乡下的路很难走。我们迷失了方向。他第一个发现我们走错了路,可是他并不性急,没有抱怨,他把全付精神都用来寻找道路,他东找西找地找了好久才把路找到了;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是保持冷静的。这一点,在你看来也许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对我这个了解他性情素来急躁的人来说,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从他的童年时候起,就注意到使他在必要的时候要沉得住气,现在我发现我这一番苦心已经是收到了成效。
我们终于到达那里了。他们对我们的招待比第一次简单得多和亲热得多,因为我们已经是熟人了。爱弥儿和苏菲打招呼的时候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们两个人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在我们面前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的谈话是不需要别人作见证的。我们到花园中去散步,花园中有一块很大的菜地,有一块种着各样果树的果园,果树长得很高大、很好看,果园中小溪密布,而且还有许多的花坛。"这个地方多美啊!我认为这里就是阿耳西诺乌斯的花园。"爱弥儿说道,心中充满着荷马的诗意,充满着火也似的热情。苏菲想知道阿耳西诺乌斯是什么人,于是她的母亲便问我。"阿耳西诺乌斯,"我向她们说道:"是科西尔的一个国王,据荷马说,阿耳西诺乌斯的花园,曾被人家批评说这个花园太单调,种植的花木太少了。阿耳西诺乌斯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她在她的父亲留宿一位陌生人的前一个夜里梦见她不久就要有一个丈夫。"苏菲吃了一惊,脸儿通红,埋着头,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当时是多么狼狈。她的父亲看到她这种狼狈的样子反而很高兴,而且故意使她更加狼狈,他说那位公主还亲自到河里去洗餐巾。他接着还问道:"你们可曾想到,她对脏了的餐巾摸都不摸一下的,她说她闻到它们有一股油味。"苏菲一听这话便知道是说给她听的,于是便马上忘记了她那种天然的羞怯,很激动地替自己辩护。她的父亲当然知道,如果他们叫她去做的话,所有的餐巾她都会洗得干干净净的,如果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即使餐巾再多一点,她也会很高兴地去洗的。她一边说,一边带着不安的神气悄悄地看着我,而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看出她纯朴的心灵惊慌不安,所以她要为自己辩护。她的父亲看到她这股傻劲,还故意捉弄她,用嘲笑的口吻问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辩护,问她跟阿耳西诺乌斯的女儿有哪些共同的地方。她又羞又怕,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不敢抬起头来看人了。可爱的女孩子,现在不是故作镇静的时候,尽管你不说,你已经表示得清清楚楚了。
这一幕小小的戏大家不久就忘记了,或者说好象是忘记了;对苏菲来说,幸而在我们当中只有爱弥儿不懂得我们讲的是什么事情。我们继续散步,这两个年轻人起先是挨在我们的身边,但是要跟着我们这样慢吞吞地走,就觉得很不习惯;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在我们的前面了,他们愈走愈接近,终于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并且走得离我们相当远了。苏菲好象是在静静地听着,爱弥儿在比手拳脚地起劲地谈着,看来,他们是谈得很有兴趣的。整整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往回走了;我们叫他们,他们走回来,可是这一次是他们走得慢了,我们发现他们是充分地利用了这一段时间的。当他们走到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的地方,他们的谈话就突然中断,他们加快步伐赶上我们。爱弥儿走近我们的时候,神色自若,令人喜悦;他的眼睛充满着快乐的光辉,他略显不安地看着苏菲的母亲,猜想她将怎样对待他。苏菲在走近我们的时候,神色却不是那样的泰然,她好象是因为我们看见她同一个年轻人肩并肩地在一起走过而显得有些羞答答的,尽管她常常同其他的男子在一起谈过话,可是从来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现,而且,即使显得不安,也没有象今天这样不安到了极点。她气喘喘地跑到她母亲的身边,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好象是借此表示她同她的母亲老早就是在一起的。
一看这两个可爱的青年的脸上露出了开朗的神情,我们就知道他们这一次谈话替他们幼稚的心解除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们彼此之间还照旧是那样的稳重,但不象从前那样拘谨了;他们之所以那样稳重,一方面是由于爱弥儿对苏菲的尊敬,另一方面是由于苏菲还感到有一些害羞,同时还由于这两个人都是十分的诚挚。爱弥儿已经敢同她说话了,而她有时候也敢回答爱弥儿的问题了,不过,她每一次都是要先看一看她母亲的眼色才开口说话的。就她来说,变化得最明显的是她对我的态度。她对我表示了一种衷心的敬仰,她很注意地看我,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不自然,她仔细地观察我喜欢哪些事物;我发现她对我是十分的尊重,而且也希望得到我的尊重。我知道,这是因为爱弥儿已经向她谈过我了;你也许会说,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共同设法争取我的同情;事情不是这样的,要赢得苏菲这个人的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许爱弥儿还要我去讨好她,而不要她来讨好我哩。好一对可爱的年轻人啊……一想到我的这个年轻的朋友的多情的心在第一次同他的情人谈话的时候,就这样再三地谈到我,我感到十分的高兴,知道我花费的苦心已经取得了代价,我得到了他的友谊的报偿。
我们又去拜访了他们好几次。这两个青年人之间谈话的次数也愈来愈多了。沉醉在爱情中的爱弥儿,以为他的幸福即将到来了。然而,他是迄今还没有得到苏菲的正式的许诺的;她细心地听着他,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爱弥儿知道苏菲是很害羞的,因此对这种沉默的表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觉得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坏,他知道子女的婚姻是由父母主持的,他以为苏菲在等待她的父母的命令,他请求她允许他去向她的父母提出求婚,她没有表示反对。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我代表他去求婚,而且是当着他的面求的。使他大为吃惊的是,他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苏菲是自己作主的,才知道他要得到幸福,那就一定要她本人表示愿意!他开始对她的行为感到迷惑。他的信心减少了。他感到惊异,他发现,事情并不是象他所想象的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是需要用甜蜜的爱情的语言才能打动苏菲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