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单独一个人去了,我原来以为他要到第二天才回来的,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回来了;我一边拥抱他,一边说:"啊!亲爱的爱弥儿,你回来看你的朋友啦!"可是,他不仅不回答我,反而有一点儿生气似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是自己愿意这么早就回来的,我是不得已才回来的。她叫我回来,所以,我回来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你。"一听到他这样天真的说法,我又重新拥抱他,并且向他说:"坦率的人,诚实的朋友啊,关系到我的事情,是隐瞒不了我的。如果说你是为了她才回来,那么,你是为了我才这样说的。叫你回来的人是她,而使你心地这样坦白的人是我。你要永远保持这种高尚的坦率的心灵。我们可以让那些同我们不相干的人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可是,让一个朋友认为我们具有我们本来没有的美德,那是犯罪的。"
我要尽可能使他不要小看他说话这样坦率的意义,因为我发现,他之所以直截了当地说是苏菲叫他回来的,大部分是出于他对苏菲的爱,而不是因为他本来就处事豁达,所以我告诉他说,他不愿意说这次回来是出自他自己的主张,是因为他想把这个功劳归给苏菲。他料想不到无意中就在这句话里向我透露了他的内心:如果爱弥儿慢条斯理、一步一步缓缓地回来,同时,一边走一边又在心里梦想爱情的美景,那么,他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是苏菲的情人;但是,如果他大踏步地匆匆忙忙地跑回来,跑得满身是汗,那么,尽管他有点儿生气,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确是算得上门特的朋友。
大家可以看出,由于我们做了这些安排,所以这个年轻人是不可能成天同苏菲呆在一起的,是不可能想去看苏菲就去看苏菲的。每个星期顶多只让去一次或两次,而且去一次,也只能够在那里玩半天,很难得在那里呆到第二天的。他常常盼望看到她,而在见她一次之后,又要花许多时间去甜蜜地回味同她见面的情景,他在这两方面花的时间比他实际同她见面的时间多得多。即使他去看她,他一来一去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也要比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多。正是这种真诚的、纯洁的、甜蜜的、想象多于实际的快乐,能够刺激他对苏菲的爱情,而又不至于使他变得懦懦弱弱象一个女人的样子。
在他不去看苏菲的日子里,他也并不是懒懒散散地呆在家里不动的。在这些日子里,他还是原来那个爱弥儿,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经常到附近的田野去,继续研究他的博物学;他研究当地的土壤、物产和耕作的情形;他把他所见到的耕作方法同他所熟习的方法加以比较,他研究它们之所以不同的原因;当他发现其他的方法比当地的方法好的时候,他就把他所知道的好方法传授给当地的农民;当他设计了一种样式更好的犁头时,他就叫人按照他所绘的图样去制作;他发现了泥灰岩,他就把泥灰岩的用处告诉他们,因为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泥灰岩的用处;他经常亲自动手去耕作,当地的人都感到惊异,因为他们看见他用起工具来比他们还用得熟练,看见他在田间翻土比他们翻得深,砌垄比他们砌得直,播种比他们播得匀,管理苗床比他们管理得好。他们并不嘲笑他谈起庄稼活来就瞎吹牛,因为他们看见他对庄稼活确实是十分的内行。总之,他对一般重大的公益事情都是很热心地去做的。不仅如此,他还到农民家里去拜访他们,了解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家庭情形,调查他们有多少子女和多少土地,调查他们的产品和销路,调查他们有哪些权利、有多少负担和债务,等等。他只拿很少的现金去发给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们一般是不善于支配金钱的;即使他把钱给他们了,他也要亲自去指导他们怎样使用。他找工人来帮他们干活,而且常常是由他给他们偿付工人替他们干活的工资。他帮助这个人修缮半已倒塌的茅屋;他帮助那个人整治因缺乏资金而荒弃的土地;他供给这个人一头母牛、一匹马或其他的牲口,以弥补他所受的损失;当两个邻居要去打官司的时候,他劝服他们言归于好;如果一个农民生病了,他便请人去照护他,并且还亲自去照顾他。当一个农民受到豪强的邻居欺凌的时候,他去保护他;当青年男女互相追求的时候,他帮助他们结成夫妻;当一个善良的妇女失去了他亲爱的孩子的时候,他去看她和安慰她;他并不是去瞅她一眼就转身走开的,他一点也不轻视穷人,他愿意同受苦的人长久地呆在一起;当他去帮助农民的时候,他往往要同那个农民一起吃饭;有些人虽然不需要他的帮助,但他也接受他们的邀请,到他们家里去作客;他在成为一些人的恩人和另外一些人的朋友的同时,始终把自己看做是同他们平等的人。总而言之,正如他善于使用他的金钱去帮助他们一样,他也善于使用他的体力去帮助他们。
他有时候走到那个幸福的人家的近旁,希望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见苏菲,看见她散步而自己又不被她看出来。不过,爱弥儿的一举一动始终是很坦然的,他不会也不愿意有越轨的行为。他这种可爱的天性能够激励他的自尊心,对他自己的行为作公正的见证。不准许他做的事,他就严格遵守,绝对不做;他绝不走得太近,绝不想在偶然中得到只有经过苏菲的许可才能得到的机会。反之,他倒乐于在附近漫游,寻找他的情人走过的足迹,甜蜜地想象她为了使他感到欢喜,曾经在这条路上花费了许多苦心。在他去看苏菲的前一天,他就到附近的村庄去订第二天吃的东西。我们在表面上好象是无意之间向那个方向走去的,好象是偶然走近那个村庄的;我们买到了一些水果、糕点和奶油。考究饮食的苏菲当然能看出我们在这方面花费了一番心思,她称赞我们准备得十分周到。我虽然在这方面没有出多少主意,但她在称赞的时候也说我有一份功劳;这个女孩子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不好意思直接感谢她的情人。她的父亲和我一边吃点心一边喝酒,而爱弥儿则同她们在一起,注意地瞧着苏菲的匙子接触过哪一个奶油碟子,就急忙把它拿过来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