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看尽鱼龙戏,终遣君王怒偃师。”三、四两句突转,集中托讽寓慨。“鱼龙戏”,本指古代百戏中由人装扮成珍异动物进行种种奇幻的表演。《汉书西域传赞》颜师古注云:“鱼龙者,为舍利之兽,先戏于庭极;毕,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漱水,作雾障日;毕,化成黄龙八丈,出水敖戏于庭,炫耀日光。”可见这是一种变幻莫测、引人注目的精彩表演。不过,从题目“宫妓”着眼,这里的“鱼龙戏”恐非实指作为杂技百戏的鱼龙之戏,而是借喻宫妓新颖变幻的舞姿。末句的“怒偃师”用了《列子汤问》的一则故事;传说周穆王西巡途中,遇到一位名叫偃师的能工巧匠。偃师献上一个会歌舞表演的“假倡”(实际上是古代的机器人),“鋇(抑)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
穆王以为是真人,和宠姬盛姬一起观赏它的表演。歌舞快结束时,假倡“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穆王生气,要杀偃师,吓得偃师立即剖解假倡,露出革木胶漆等制造假倡的原料,终于免祸。三、四两句是说,等不到看完宫妓们那出神入化的精彩表演,君王就要对善于机巧的“偃师”怒气冲冲。
原故事中的偃师是一个善弄机巧的人物,但他却差一点因为弄巧而送命。这种机关算尽、反自招祸患的现象具有典型意义。诗人用偃师故事,着眼点正在于此。诗中的宫妓和“偃师”的关系,相当于原故事中倡者和偃师的关系;而诗中所描绘的“斗腰支”、“鱼龙戏”,又正相当于原故事中倡者的歌舞,所突出的正是偃师的机巧。那么,透过“不须”、“终遣”这两个含意比较明显的词语,可以看出,诗中所强调的正是善弄机巧的偃师到头来终不免触怒君王,自取其祸。如果把这首诗和《梦泽》、《宫辞》等歌咏宫廷生活而有所托讽的诗联系起来考察,便很容易发现“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莫向樽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和“不须看尽鱼龙戏,终遣君王怒偃师”之间有着十分神似的弦外之音。宫廷歌舞原是政治生活的一种隐喻;而迎合邀宠、红粉自埋的宫女,一时得宠、不管将来的嫔妃,和玩弄机巧、终自召祸的偃师,则正是畸形政治生活的畸形产物。
在诗人看来,他们统统是好景不常的。
宫 辞
李商隐
君恩如水向东流,
得宠忧移失宠愁。
莫向樽前奏《花落》,
凉风只在殿西头。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宫怨诗,抓住宫嫔最切身的得宠失宠来写她们的悲惨命运。
开头一句用流水比君王的恩宠,构思极巧妙。流水,则流动不定。君恩既如流水流动不定,宫女之得宠失宠也随之变化不定。今日君恩流来,明日又会流去;宫女今日得宠,明日又会失宠;一旦失宠,君恩就如流水一去不返。所以无论失宠得宠,等待她们的未来都是不幸。这就逼出了第二句宫女对自己命运的担忧:得宠时害怕君王感情变化,恩宠转换;而失宠时又愁肠欲断,悲苦难言。曲尽无余地刻画出宫女既患得宠又患失宠的矛盾痛苦的心理。句中叠用“宠”字,正说明君王的恩宠对宫女的关系重要。因为宫女的命运,完全操在君王手里。
后两句承接第二句,以失宠者的口吻警告得宠者。
《花落》即《梅花落》,是乐府横吹曲中笛曲名。樽前奏《花落》,谓伴侍君王宴饮作乐。南朝梁江淹《拟班婕好咏扇》诗云:“窃恐凉风至,吹我玉阶树。君子恩未毕,零落在中路。”诗中以班婕好自比团扇,用凉风一至,团扇被废,喻君恩断绝。此诗末句即用《咏扇》诗意,是说:你不要那么得意地在君王的酒宴前演奏《梅花落》了,你自己不就是一朵会凋零的花吗?凉风近在殿的西边,你不久也将像花朵一样被它无情地吹落的!《花落》语含双关,既指曲名,又暗指花被凉风吹落,隐喻得宠者之恩宠难以维持。
这首诗通篇全用议论。由于比喻、双关运用得极其巧妙,就使它在议论中含着形象,所以读来意味深长,比起明白直说,含蕴有味。纪昀称此诗“怨诽之极而不失优柔唱叹之妙”(《李义山诗集辑评》),正是道出了此诗含蓄的特点。
代赠二首(其一)
李商隐
楼上黄昏欲望休,
玉梯横绝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