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对我干的还不狠吗?”
伊万说,“他把我儿媳妇往死里揍,现在还威胁说要放火呢。怎么,难道叫我为这个去给他赔礼?”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伊万,你东南西北都走到了,而我在炕上躺这么多年,你以为你什么都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不对啊,儿子,你什么也看不清,仇恨遮住了你的眼睛,别人的罪过在眼前,自己的罪过在脑后。你说:他干的可狠毒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干坏事,那就结不成仇。单方面的原因能结仇吗?仇是双方结的。他的不是你看得见,你的不对你就看不见。光他一个人坏,你好,那是结不成仇的。他的胡子是被谁扯掉的?草垛是谁搬走的?谁到处告他的状?可你把一切都推到他头上。你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所以日子过不好。儿子啊,原先我可不是这样生活的,我也不是这样教你们的。我跟他爹是这样相处的吗?我们是怎样相处的啊?——好邻居。他的面吃完了,女人过来说一声:弗罗尔大叔,给点面!我就说:‘你到囤里去取吧,要多少取多少。’他家没人放马,我就说:‘小万尼亚(万尼亚是伊万的爱称。你把他的马牵走。’我缺什么,也上他家去。戈尔杰伊大叔,我要点这个,要点那个。‘随便拿吧,弗罗尔大叔!’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连你们也过得挺好。现在呢?前两天有个当兵的讲起普列夫纳的激战。你们之间干的仗比普列夫纳还要糟。这叫过日子吗?这是罪过啊!你是男子汉,一家之主。你要对全家负责的。可你怎么教女人和孩子们呢?就会骂。前两天塔拉斯卡那个没出息的家伙把阿林娜大婶臭骂一通,他妈在一边还看着笑。这好吗?你有责任啊!你想想自己的灵魂吧。能这么办吗?你说我一句,我顶你两句,你给我一嘴巴,我给你两嘴巴。不行啊,小子!基督在世上奔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教咱们这些蠢人的。人家骂你,你不还嘴,人家自个儿会感到心中有愧。主是这么教咱们的,人家打你嘴巴,你凑上去让他再打,说:我该挨打,你就打吧。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就心平气和,听得进你的话了。耶稣是这么吩咐的,可没让咱们逞强。你干吗不说话?是不是这么回事?”
伊万静静地听着。
老人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痰来,然后又说:“你想想,主教咱们做坏事了吗?都是为咱们好啊。你想想你在世上的生活吧,自从你们发动’普列夫纳之战’以后,你过得好些还是坏些?你算算,你告状花了多少钱?来回赶路吃饭花了多少钱?孩子们都很有出息的话,生活本该越过越好,可你的财产一天天在减少,这是为什么呢?这全是因为你逞强。你应该跟孩子们一块儿下地,亲自播种,但你让仇人支使到法官或者是别的什么官那儿去了。到时候不耕地,不下种,那地里就不长东西。燕麦今年怎么不长?你什么时候下的种啊?从城里回来以后,告状告出什么了?身上背了一个大包袱。唉,小子,该想着自己家里的事,跟孩子们一块儿下地干活儿,干家里的活儿。有人欺辱你了,按上帝的吩咐宽恕他。这样你做事的时候就可放开手脚,心里也轻轻松松的。”
伊万不说话。
“万尼亚!你听老爹的话吧,套上花毛马,现在就到乡里去,把案子都结了。明天一早到加夫里洛家去,按上帝的旨意宽恕他,再请他过来。明天是节日(圣母诞辰),烧个茶炊,打一瓶烧酒,把你们间的仇恨全解了,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让女人们、孩子们也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伊万叹了一口气,心里想:“老爹的话对。”
他心里的怨气全消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和解。”
老人好象猜到了伊万的心思,又说:“万尼亚,别犹豫,去吧。灭火要灭在刚着火的时候,火烧大了就晚了。”
老人还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女人们这时进了屋,像雀儿似地叽叽喳喳嚷成一片。她们都知道了:加夫里洛被罚鞭刑,他威胁说要放火。她们有的是听来的,有的是自己编造的,并且已经在牧场上和加夫里洛家的女人们又吵了一架。她们说,加夫里洛的儿媳妇拿办案的官员来吓唬她们,说办案的答应帮加夫里洛的忙,要把整个案子全翻过来;还说,那个小学教师还给沙皇上书控告伊万,把所有的事都写进去了:车轴的事啦,菜园子的事啦,这次半个家宅都要归他们家所有了。伊万听了这些话,心又凉了,打消了与加夫里洛和解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