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塞瓦斯托波尔,就没有格林的祖尔巴甘,没有其中的渔网、钉着铁掌的水手靴在沙地上踩出的沙沙声、午夜的微风,以及高高的桅杆和港外停泊场上千百盏闪烁的灯光。
在苏联,没有一个城市能像塞瓦斯托波尔那样,使人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格林在以下词句中表达出的海洋生活的诗意:
不安全,冒险,大自然的威力,远方国度的影子,神秘的未知世界,因约会和别离而十分美好,却又一闪即逝的爱情;不断的相见,各种人与事,构成了一幅诱人的热闹场面;生活中有无法计量的多样性,在高空中,一会儿是南极星,一会儿是大熊星,而世界各大洲,全都历历在目,虽然你的船舱满载着那挥之不去的祖国,满载着祖国的书籍、画片。信件和干花……
一九○三年秋天,格林在塞瓦斯托波尔的格拉夫斯基码头被捕,并在塞瓦斯托波尔和费奥多西亚的两所监狱中一直服刑到一九○五年十月末。
在塞瓦斯托波尔的监狱,格林首次尝试了写作。但是,对于自己最初的文学实验,他感到非常害羞,从没把它们给任何人看过。
格林很少讲述自己,他没来得及写完自传,因此,他生活中的很多岁月几乎不为任何人知晓。
塞瓦斯托波尔之后,格林的生平中出现了一段低谷。我们只知道他再度被捕,随即被流放到托博尔斯克,但是,在途中私自逃跑了,跑到了维亚特卡,在夜间来到了年迈体弱的父亲家里。父亲在市立医院里为他偷了一本护照,那是教堂执事马里舍夫已故儿子的。格林用这个姓生活了很长时间,就连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也是以此署名的。
格林拿着别人的护照去了彼得堡,在那里,在《交易所新闻报》上,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发表了。
这是格林一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快乐。买到了印着自己作品的那一期报纸,他几乎吻晕了那个唠唠叨叨的卖报人。他竭力让卖报人相信这篇小说是他写的,但是那个卖报的老人却不信,他怀疑地看着这个双腿修长、满脸雀斑的年轻人。由于激动,格林无法走路,他的腿在打颤,不听他使唤。
在社会革命党组织里的工作显然已经让格林感到厌烦。他很快退出了,拒绝了委托给他的刺杀计划。他念念不忘写作,几十个构思索绕在他脑际,他焦急地为它们寻找框架,但是,他最初并没有找到。
他写得还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考虑着编辑和读者的感受,他带着一种起步作家非常熟悉的感觉写着,就好像在他的身后站着讥讽的人群,挑剔地研读每一个字眼。格林还惧怕故事激起的风暴,这种风暴在他体内沸腾,要求被释放。
格林不是小心翼翼,而是服从内心自由的需要而写成的第一个作品,就是短篇小说《列诺岛》。这部作品中包含了后来格体的所有特点。这部朴实无华的小说写的是热带大自然原始的爱和力量,以及一个从军舰上逃下来,并因此被船长下令处死的水兵对自由的渴望。
格林开始发表作品。饱受欺凌和饥饿之苦的年月,虽然实际上消逝得非常缓慢,但是毕竟变成了过去。格林所喜爱的自由的劳动,在最初几个月里,对他来说仿佛就是一个奇迹。
不久后,格林又一次因为从前和社会革命党的瓜葛被逮捕了,他坐了一年牢,之后被流放到阿尔罕格尔斯克省,起先是在皮涅加,后来又到了科格斯特罗夫。
在流放中,他大量地写作,阅读,打猎,还有,用他自己的话说,甚至休整好了过去在苦役生活中饱受折磨的身体。
一九一二年,格林回到了彼得堡。在这里,他生命中最好的阶段开始了,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鲍罗金诺之秋”①。在这段时间,格林几乎一刻不停地写作。他带着永不满足的渴望读了许多书,他想了解一切,想体验一切,然后把它们写进自己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