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库的生活给格林留下了残酷的烙印。他变得忧郁,不爱说话。而巴库生活的外部痕迹——过早的衰老——则永远地刻在了格林的身上。就是从那时起,用格林的话说,他的脸变得就仿佛揉皱了的一卢布纸币。
比语言更能说明格林生活的本质的是他的外貌:这是一个瘦得异乎寻常的人,他身材高大,有些驼背,脸上刻着成千上万的皱纹和伤疤,双跟充满疲惫,这双眼睛只有在阅读或构思不同内容的故事时,才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格林并不漂亮,但充满着含蓄的魅力。他走起路来很沉重,就像那些被工作累坏了的搬运工。
他曾经非常信任他人,这种信任的外部表现为友好而坦诚的握手。格林说过,了解人的最好方式就是看他如何握手。
格林的生活,尤其在巴库的生活,有很多特征使人想起高尔基的青年时代。高尔基和格林都经历过流浪生活,但是高尔基成为了一个具有高度公民勇气的人,一个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而格林则成了一名幻想型的作家。
在巴库,格林陷入了极为窘迫的境地,但是他没有背叛自己天真的、孩童般的想像力。他驻足在摄影师的橱窗前,久久研究那些照片,在那成千上百张愚钝的、被疾病揉皱了的面孔中,他试图找到哪怕是一张能使人感到生活之愉悦、高尚和自由的面孔。他终于找到了这样的面孔,一个姑娘的面孔,并在自己的日记中。描述了她。日记落到了夜店老板的手中,这个卑鄙而狡猾的人开始嘲笑格林和那位陌生的姑娘。事情几乎以流血的打斗而告终。
格林离开巴库,又一次回到了维亚特卡,在那儿,酒鬼父亲向他要钱。但是,钱自然是没有的。
为了支撑着活下去,必须重新想些办法。格林对此并不擅长。对意外幸福事件的渴望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于是,冬天,在凛冽的严寒中,他步行去了乌拉尔——去淘金。父亲给他三个卢布做路费。
格林看见了乌拉尔——野蛮的黄金之国,他的胸中重又涌起了天真的幻想。去金矿的路上,他不断地搬起遍布在脚上的石头,仔细察看,盼望着找到天然的金块。
格林在舒瓦洛夫斯基金矿工作,和一个心地善良的小老头,流浪者(后来看出,他实际上是个杀人犯、窃贼)一道在乌拉尔矿区四处奔波,他还做过樵夫和流运木材的工人。
乌拉尔生活结束后,格林在船主布雷乔夫的驳船上做水手,有名的布雷乔夫曾被高尔基用作其一部著名话剧中的原型。
但这份工作也中止了。
生活似乎画了一个圆圈,格林在其中再也感觉不到快乐,也没有可做的事。于是,他决定去当兵。作为一名志愿兵参加训练苛刻,达到愚蠢地步的沙皇军队,使人感到沉重和羞愧,但更为沉重的是,他已经成了年老父亲的累赘。
格林在奔萨的步兵团服役。
在步兵团里,格林第一次接触到了社会革命党人,并且开始阅读革命书籍。
“从那时起,”格林说,“生活在我面前彻底露出了谜底,而从前,它于我而言是神秘莫测的。我的革命热情无穷无尽。我听从一个社会革命党人的建议,拿了一千份传单在兵营里散发。”
服役一年左右,格林开小差离开步兵团,去进行革命工作。他生活中的这一段很少有人知道。
格林在基辅和塞万斯托波尔工作,在那儿的水手和要塞炮兵团战士中间做宣传工作,就像一个热情而可爱的地下演说家。
但是,在革命工作的危险和压力下,格林和从前一样,仍然成了一名旁观者。他说,生活中的各种现象主要是在视觉上使他感兴趣,这并不是毫无原因的,——他喜欢观察,并将一切记在心头。
在塞瓦斯托波尔,格林住了一个秋天,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天,空气显得清澈、温暖、潮湿,它浸染着街路、海湾和群山,即使最细微的声响掠过,也能激起一阵轻盈的、久久不能停止的颤动。
“塞瓦斯托波尔的一些色调进人了我的作品。”格林承认。但是,每一个读过格林作品,也了解塞瓦斯托波尔的人都清楚,神奇的祖尔巴甘几乎就是塞瓦斯托波尔的真实写照,在这个城中,有透明的海湾,衰老的船夫,太阳的反光,军舰,有鲜鱼、金合欢和遍布石头的大地的味道,还有壮观的落日,它把黑海海水映射出的光亮送上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