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好意思?”胖姑娘脸红了。
“淑娴姐,你坐不坐?”玉珊“尖嘴”了。
淑娴闷着头在想什么,没听她们的话,猛被玉珊一问,她抬头看了几眼,问:“想坐,在哪?”她以为叫她坐凳子了。玉珊指着花轿:“那不是?”
“尖嘴闺女!”淑娴脸腾地红遍了,朝玉珊背后打了一拳,又闷下头。
“坐那玩意儿有么好的?”抱孩子的女人来话了,“俺那时从娘家来,一直坐了三十多里,走了大半天,把人饿得肚子直叫唤。”
“怎么坐轿就挨饿呢?”巧儿姑娘问道。
“你自然没尝过那滋味!上轿前的一顿饭,就不敢吃食喝水呀!”
“怕么呢?”
“怕么?走半路上还能叫人家把花轿落下来,你去拉屎尿尿吗!”
“你不会事先预备点干粮在路上吃吗?”尖嘴闺女主意多。“唉,能那样还好啦,不就说那些老古规作害人了吗?你们赶上如今当闺女算烧高香啦,自由自在,亮着大脚上婆家!”“说的不假!”任保凑过来,“旧社会害人不浅,要不我也不至于配这末样的对象。”
“撒滩尿照e照你自己!”任保媳妇在人群里反抗了。“那时娶媳妇,”任保不理睬老婆的喝斥,只管说自己的,“怎么也捞不着事先见见面。当时我听媒人说,我媳妇可俊啦……”
“你家的媒人还不是说你长得强!”任保媳妇又发话了。“我在拜天地的时候老想掀媳妇蒙在头上的红布看看,可是不让动。当时看她那忸忸怩怩的举动,心想一准是白脸大闺女。我的天!谁知入了洞房一看,满脸大豆疤!”笑声轰然爆发。任保老婆冲出来喝道:“你个化石猴敢再讲,看我不要你的命!”
任保咂咂嘴,再没敢出声。
忽然,几个孩子从学校大门里蹦出来,喊道:“来啦!出来啦……”
曹振德和几个主要干部,陪伴着参军的青年走出木门,后面跟着一大群参军青年的亲属和烈军、工属代表。村政府在里面为参军的青年置备了几桌酒菜,为出征杀敌的亲人饯行。山河村这次报名参军的六十一名,经过干部会反复研究,把年老年小、有病的人除去,向区上送去二十七名,大约经过区、县的审查,还会减下几个。
参军的青年胸前戴着大红花,身上佩着红彩绸。送参军的主要亲人,胸上也戴朵花。曹冷元老人一遍遍叮嘱儿子不要忘本,为他哥报仇;桂花抱着孩子挨在丈夫身边,泪水直在眼里打转。仁顺嫂跟在丈夫后面,一声声嘱咐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宝,别把爹的花弄脏了。
街上的人们热烈鼓掌,高喊口号,锣鼓喧天,器乐齐鸣。
参军的人们有上马的,有进轿的。送行的家属伴随在亲人身边,给亲人牵着牲口,陪亲人坐进彩轿。
吉禄拉着桂花生进花轿,笑嘻嘻地说:“有什么不高兴?看看,这末多人欢送,比咱俩成亲热闹多啦!我不参军,这辈子你还能坐上花轿!”
桂花拭着眼睛说:“你心里还有俺?坐轿都比娶俺强!”“我和你说笑,别多心。”吉禄笑着,抱过孩子,亲着,“你想有个儿子吗?咱们都年少,等把反动派打光,再……”“你别再叫人家听见笑话啦!”桂花也被逗笑了,“你还离我的婚吗?”
“说不定,单看你进步不进步吧!”他孩子气地歪着头,用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珠。
桂花把住他的胳膊,“别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俺自个有手擦……”
江水山右手向上一推,把仲亭扶上马。江仲亭身上穿起压在箱底两年多的军装,挺直腰杆骑在马上。
孙俊英没来送丈夫的行。这是全村唯一没来送亲人的人。这时,孙俊英的鼻涕眼泪,正在锣鼓、口号的伴奏中交流。巧儿张望了一会说:“玉珊,你看看,没病的青年都走啦,都走啦!”
“走就走吧!”玉珊道,“人家为革命上前线;咱们一时半时不找婆家,有么关系呀!”
任保媳妇得意洋洋地说:“哼,找年轻的有么用,还不是要走?叫老婆守空炕!照我说,这年头嫁人,找个缺腿少胳膊的好!再不,象我,嘿,不怕男人飞了!”
淑娴听到这话心象针扎了一下,脸孔通红,横目瞪了任保媳妇一眼:“你别老鼠眼看天,把人家都看作和你一般大!”她这话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