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又送给小弟。明生摇着头:“不要,不要!姐,你吃了吧。你受苦最多,你吃了吧!”
春玲把菜团硬塞进他手里:“快吃了吧,你小,吃完上山挖菜有力气。”
“我吃孬的也有劲!”明生又把菜团子送给父亲:“爹,你吃呀!你怎么不吃呢?”
振德见孩子们的精神,心早就发热了,被明生这一说,更加激动。他用力微笑着说:“好孩子!爹吃饱啦,你吃了吧!”明生站起来,把菜团子送到父亲嘴边,一声紧一声地说:“爹,你不饱。你比过去瘦多啦!爹,你责任大,常熬夜,俺们没有事。你吃呀,爹!”
父亲哪里吃得下!
明生着急地叫道:“爹,你吃呀!你再不吃我要哭啦!”
振德见明生急得直跺脚,真要哭了,忙接过来。他握着这一小块菜团子,象握着块赤金那样沉重,象块火炭那样烫手。他久久地凝视它,抑制着泪水,激动地说:“孩子们!不要怕吃苦,现在吃苦是好事。咱们不吃苦,怎么打垮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啊!咱们这苦吃得有盼头!这苦中有甜,吃起来值得,心里舒服!”
忽然门外一阵喧嚷,接着冯寡妇大步跨入,看热闹的人们跟着挤进了院子。
振德和孩子们见到这般情景,都愕然地站起身。“你有事吗?”振德问冯寡妇,猜测她穿得褴褛不堪,拿着讨饭篓子、棍子的含意。
冯寡妇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有事!没事哪敢登指导员的门!”
振德一听出口不善,平素又知道这寡妇的为人,就平静地说:“有话说吧。”
“我来要饭吃!”冯寡妇横着眉眼,把篮子向前一伸,“家里揭不开锅啦,求指导员开恩救命!”
振德微笑着:“有事好商量,请先进来吃点吧。”“进来就进来!”冯寡妇勇敢地闯进门,“你当干部的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把俺案属撂到西北天上不管啦!”
振德又招呼后面的人。大家围在门口,笑着不进去。
春玲招呼冯寡妇道:“大嫂子,请坐吧,饭有的是。”
冯寡妇大腿一撩,大模大样坐到锅灶台上,瞥了一眼饭桌上黑楂楂的山菜,差点呕出来。
明生把那个全家让着没吃的面菜团子送到她面前,真情地说:“吃吧,大嫂!吃吧,俺们都省着不舍得吃,给你案属吃了吧!”
看热闹的人中响起话声——“春玲真会过日子,打的粮食不多,交公粮老超过,还常接济人!”
“龙生龙,凤养凤。闺女象她妈。”
“她.c爹也不错呀!”
“这一家人,大小都一个心眼。你看那明生,才九岁,就是懂事。真叫人心发热!”
“瞧那寡妇的恶相……”
冯寡妇白了一眼明生手里的黑黄的菜团子,说:“吃一顿饱不了一辈子。”心里暗道:“小毛爪子,瞎眼啦!老娘的嗓子可没那样粗,咽不下去……”她转向曹振德:“指导员,你倒是给我粮呀!”
曹振德有些生气了,但仍和气地劝导她:“你自己也该思量思量,大伙都这末困难,哪能老给你粮食!有困难咱们自己要多想办法克服,光依靠政府也不是个法子,政府没有那末多的救济粮。”
“我没办法!”冯寡妇扬起嗓子,“只有去要饭啦!”振德冷静地回答:“这个有自由。”
“你们不是说不叫有要饭的吗?案属要饭你当干部的不丢脸吗?”冯寡妇威胁地举起篮子。
“政府是这末讲来,也在这末做。”振德坚定不移地说,“可是有人实在愿意去要饭,那也干涉不得。”“饿死一个案属你担当得起吗?”
“这个我们要担当。不单是军属案属,保证所有的人都不饿死。”
“拿来!”
“玲子,给你嫂子饭吃。”
“我要粮食!”
“粮食现在没有。”
“你们不是要捐粮救济军属吗?”
“有救济粮也不一定给你。”
“你欺负我孤寡!”
“该给谁要大伙讨论,我想欺负你也办不到。我记得不差,按人口,你领的救济粮最多了。”
“多也是吃到肚子里啦,你能把我肚子搞小点!”“这个倒不必。要我和你算算细帐吗?”
冯寡妇有些心虚,怕在人面前揭她的底,便大声叫嚷:“天哪!我活不了啦!我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