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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并非韩木林多虑,几十年后,吴为与前情人邂逅于某家电影院,对方竟写信要求她到公园一会。

——在经历过诉诸法律,遭遇过这个社会和公众所能给予一个下贱女人的最残酷、最不留:情的践踏之后!

——在他们子法律面前驹咬狗之后!

也许男人可以如此?

既然吴为不得不在禅月和枫丹之间进行选择,也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为了禅月,她不能一错再错。为了禅月,她只能再犯一次大错:她不可能选择枫丹。

吴为就这样可耻地逃避了一个母亲的天职。韩木林拿出拟好的字据:吴为自愿将亲生女儿枫丹转送他人……

最让吴为没齿难忘的是,韩木林让她在字据下方,用最古老的办法按了手印,——签名都不作数。

她就这样狠心地把枫丹扔进天连地、地连天的茫茫一片浊水,不见树木,不见房舍,不见河岸。从此孤零零的一个小人儿无头无绪地漂流起来。

吴为从未停止对自己的审问:为什么对枫丹没有半点眷恋?日后,当她成了作家,不论知道或不知道她过去的人,不但不再在她身后吐唾沫,扔石子或往她身上扔破鞋,甚至开始尊敬她,可是她对自己说,这笔账永远不会了结。

同样是自己的骨肉,为什么如此不同对待?

她必须回答。因为枫丹是社会不承认的私生子。她对枫丹应有的母爱,被不得不面对社会和舆论的恐惧杀死了。

吴为不过是自私而懦弱的胆小鬼。至于后来那套下三烂的生活勇气,不过是落水狗、癞皮狗被人打急眼时一种自欺欺人、虚张声势的哀吠,正像诗词所道“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还要等上几十年,这几声哀吠,才能变为知耻而勇的大气。

吴为很快又陷入了新的、更深的良心谴责。

她并没能以这样的代价,从韩木林那里换回家庭的苟安,韩木林还是将他们告上了法庭。法律行为使文学而不是爱情显示了它的不堪风雨。爱情的不堪风雨该是顺理成章,滑稽的是吴为所迷信的文学之不堪风雨。所幸吴为碰到了一个很人情的女法官,多少年来,她一直记得那位叫做杨柳的女法官。事情过去多年,她一直想要探访那位女法官,可是一直没有成行,或许往事不堪回首。

文学根本就不待见吴为,文学拒绝了她,所以给了吴为这样一个严重的警告。可是她并没有迷途知返,最后还是走上了文学之路,并再次受到文学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她不成为作家,还是胡秉宸麾下一个小职员的话,胡秉宸还会钓她这条鱼吗?

人们并没有因吴为的举手投降就饶过她们母女三人。叶莲子和禅月这无辜的一老一小,马上跟着她一起下了地狱,人们给她的惩罚有多重,给叶莲子给禅月的伤害就有多深。一辈子没让人戳过脊梁骨的叶莲子,为了吴为让人戳了脊梁骨。

叶莲子也无从知道,党小组已经全体通过,只等上级组织审批,眼看就要成为共产党员的她,突然被拒之门外的真正理由。

零雨村于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解放,叶莲子-:夜之间,从顶替某个教师、只能领半工资、随时可能被解聘的“黑人”,变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从此不再流落天涯。

将那另一半工资据为已有的朱校长,不知何处去了;李老师也再不敢将她对学生讲的“土豆是茄科植物”当做笑柄;“二校长”马文忠,不但不敢再找这个教师中最穷的叶莲子借钱不还,还于零雨村解放的第二天,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两年后马文忠回到学校,向全体师生作了题为《英雄平叛四川残匪》的报告。那时候叶莲子还没离开零雨村,回想当年马文忠“借”钱的往事,只能是一片迷茫。

叶莲子的脸上,终于有了那种真正可以叫做笑的玩意儿。既不是顾秋水赏给她的,也不是为求一口饭吃强做出来的,而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私人财产。

她在那位女军代表身上,看到了如她一样无依无靠的穷人的希望;认定那宽大的灰军装,就是她的护翼,以至每每看到那种宽大的灰军装,就想跑过去抓住它,放在脸上贴一贴。

特别是吴为得了风湿性心脏病,而且病情发展很快,军代表马上和医院联系,让吴为住进医院,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直到治愈出院,叶莲子也没有为一分钱操过心。她老是说:“要是不解放,吴为早就没命啦!”叶莲子对共产党感恩戴德,也以叶家翻身的事实教育着吴为。在她退休前的几十年里,孜孜不她拼却全力奔向那个目标。二十世纪中期,一个具有共产主义理想的人想要加入共产党,必得经过脱胎换骨的改造、奋斗,说是脱几层皮也未尝不可。不像二十一世纪,就是有的拥有个人资产在脱了几层皮的追求奋斗之后,叶莲子确实接近了她的目标,但在最后的冲刺中被拦在界外,将叶莲子几十年追求毁于一旦的人,正是她亲爱的女儿吴为。她那几层皮是白脱了!

那一夜大雨滂沱,因为幽会吴为很晚才回到家。小学校的大门紧闭,她进不了门、回不了家,本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更不好麻烦吵醒校工开门,只能翻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