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水转身跑进厨房,拿来一把菜刀上下左右挥舞着,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他的现任妻子上去阻拦,顾秋水撒了疯地把她推开,说:“有你什么事?你再拦我我就打你啦!”
吴为扬着下巴说:“几十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是个兵痞。你打她干什么?你有什么本事?这一辈子就会欺负女人。算你运气,居然有那么多女人甘愿为你贡献自己、牺牲自己。瞧这把锈迹斑斑的菜刀,亏你拿得出手,也不嫌寒碜,还算征战沙场的军人呢。我为什么要打你、杀你?我看不起你就够你受着去了。你当我是我妈?你当我还是那个任你提溜着两条小腿儿,扔到门外去的那个小女孩儿?!”她背上自己的行囊,一分钟也不多留,一声“再见”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知道,到死,他们也不会再见了。这两个在世上备觉飘零的人,注定不能对接他们血缘上的那根线了。
她很平静,知道这一走,自己的时间也快到了。
小城离车站很远,吴为行走在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冬夜中,像行走在茫茫的荒原上。她边走边想,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再也找不到一根可以拽住她的线了。
这本是一个让你死了心才能活下去的世界——你从没有过父母,没有过情人、丈夫,没有过兄弟姐妹,没有过子女,没有过朋友……可吴为就是死不了心,最后的吴为不疯又能怎样?
回到北京不久,吴为就接到顾秋水的来信:信上写着: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不也是一嫁再嫁;乱搞男女关系,甚至还有个私生子!让胡秉宸的老婆告到中央,告向社会,告上法庭吴为放弃地一笑,作为一个父亲,顾秋水是永远不会知道他对自己女儿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也永远不会懂得她对他的仇恨了。‘进而她更是铁了心地想,禅月永远别回中国才好。
禅月读大学时,有个男同学追求未果,便写了封与顾秋水大同小异的信,“……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个公主?谁不知道你妈是个著名的破鞋、婊子,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云云。
如果说韩木林这样辱骂吴为还有一定道理,毕竟她把一顶绿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是吴为的受害者。那么胡秉宸呢,她过去的事情与他何干?而且早在他们还没进入情况之前,吴为就把声名狼藉的过去对他做了如实的交代,请他考虑,斟酌……可他一旦发起怒来,她的交代反倒成了他的炮弹,并用这些炮弹毫不留情地轰击她,羞辱她。她怎么就想不起用胡秉宸的艳史对胡秉宸以牙还牙?
当她在自身条件女n此恶劣的情况下,靠着比他人不知: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和奋斗,终于成为一名作家的同时,也有了许多想像不到的收获——
准能说胡秉宸在出席某些重大场合时,几次三番让他平时所不齿、所变着法儿折磨的吴为陪同-前往,还说“我要向人们显摆显摆,我还有你这么个老婆!”仅仅是个玩笑?
谁能说那位和吴为生了一个私生子从不显山露水的情人,十多年后突然浮出水面,到处向人宜称“想当年我还睡过她呢!”与她的功成名就无关?就像珂Q见人就宣称“我还摸过她呢”,摸过静修庵中的小尼姑。谁能说吴为的功成名就不是韩木林日后不再诅咒她,而是情意绵绵地向人声明“吴为是我的前妻,直到现在我还爱她”的缘由?……如果吴为还是一个任人唾骂的“破鞋”、“婊子”,那么情人也好,前夫也好,胡秉宸也好,任何-个自称多情的男人也好,谁还愿意捡这只“破鞋”,并和这只“破鞋”相提并论?如此煽情的故事只能存在于小仲马的《茶花女》之中。谁又能说她的功成名就不是那个男同学追求禅月的一个缘由,否则为什么根本没有得到禅月的应许,就在同学中广为吹嘘他是名作家吴为未来的女婿?
不能说这四个男人就代表了中国男人的整体,但至少代表了几个层面,也许这正是禅月不得不走出国门的原因。她不能忍受男人们拿着吴为的私生子问题对她们母女进行无穷无尽的讹诈勒索。她要是在中国谈婚论嫁,闹不好未来的夫婿恼羞成怒时还会用她母亲吴为的问题羞辱她,哪怕吴为进了棺材,也不能一笔勾销。
无独有偶,吴为非常钟爱的-位三十年代女作家,当她在世时,她的情感、青春、肉体、才情、钱财无一不被男人盘剥,却没有得到过-个男人真正的疼爱。而在她寂寞凋零又文名鹊起之后,这些男人却突然冒了出来,争相说是她的丈夫、情人、她的版权继承人,并为此打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