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汉把我按倒,一个掰着我的手指,一个掰着我的脚趾,认真地看。
我心里很烦,但又不敢反抗。
“报告团长,手上没发现蹼膜!”
“报告团长,他的左脚第四和第五脚趾间有蹼膜黏连!”
我赶紧看左脚,果然发现左脚的两根指头被一层粉红色的皮膜黏连着。这是怎么回事?
“抬到外边去,阉掉他!”皮团长说。
明白了皮团长命令的本意,我大声嚎哭起来。黑大汉用手捂住我的嘴巴。我挣扎着,咬着黑大汉坚硬的掌心。
“放开他!”皮团长命令。
我跪在地上,捣蒜般磕着头,说:“皮团长,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早就施行了结扎术,决不会制造生蹼的后代啦!”
刚刚与我分别不久的爷爷从一道屏风后转出来,向皮团长求情。
提着青铜鸟笼的九老爷也转出来,向皮团长求情。猫头鹰在笼子里对我瞪眼睛。
许许多多我熟悉的人都转出来向皮团长求情。
皮团长呷了一口酒,沉思片刻,说:
“我的心告诉我,不应该阉割你。此地不可久留,但考虑到你来到这里不容易,就让你看几天风景吧!”
彪形大汉帮我穿好衣服。
皮团长吩咐右边那位艳若桃花的中年妇女:
“霞霞,你带他走吧。”
霞霞牵着我的手,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才钻出暗堡。太阳当头悬挂,天还是正午,门口戴着伪装的哨兵和远远近近的松树依然像一股股静止不动的黑烟,在强烈的阳光里。
七
霞霞是和善而美丽的女人,她牵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对我说。我几次鼓起勇气想问她个究竟,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凭感觉我知道她的手指间也黏连着粉红色的娇嫩皮膜。因为自己脚趾间也生出了这种东西,所以,对蹼膜的厌恶几乎消逝干净,甚至竟有了一种对蹼膜的神秘好感。它传导给我温暖,传导给我欲望,传导给我暧昧晦涩的感情。
我反过来把她的手捏紧了,她轻微地呻吟着好像要向我表现她的痛苦和愿望,美丽而忧悒的笑容像轻纱一样蒙笼着她的真实面孔。
她轻轻地说:
“你轻点,弄痛我了。”
我顿时感到极度的羞愧和惶恐,一群小话皮子在树上嗤嗤地笑着。它们从树上摘下一些红果子抛打着我们。红果子饱含浆汁,溅到身上,好像鲜血。
霞霞扬起脸,骂道:
“你们这些小畜生!”
小话皮子学着她的话:
“你们这些小畜生!”
霞霞拖着我疾走,绕过一道高大的树木屏障,眼前显出一个用花朵和松枝装点起来的、巍峨庄严的大门。门口有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右边那位手持梭镖,左边那位抱着一柄雪亮的大刀。枪头下翘着红缨,刀柄环里悬着红穗。
霞霞跟他们说我是皮团长的客人,岗哨不太满意地嘟哝着什么,放我们进了大门。
迎面就是一个纺锤形的大花坛,花坛里不但有艳丽的花朵,还有青翠的香草。花坛后边立着一尊高大的塑像,细细辨认才能从塑像的脸上看出皮团长的一些模样。
后来就渐渐走下坡路,没感觉到进入了地下理论上也进入了地下。眼界还是很开阔,一块块大石碑上都刻着歌颂皮团长的文字。这些东西对我并不陌生,可能我的脸上显出了厌倦的表情。
霞霞捏我一下,说:
“累了吗?”
她把我搡进了一个小门,然后关上门。房间里流动着温暖的黄光。
我竟然不自在起来。她很宽容地说: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羞得满脸流火。然后我们紧傍着坐下来。她用手拍拍墙壁,我们面前便显出了一片方阔的田野来。田野里有各种作物和镜子般明亮的水泊子。男女老少活动在庄稼地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唱歌。歌声美妙动听,洋溢着纯真的爱情。每逢他们唱歌时,就有一些目光阴沉、年龄很大的人躲在植物的阴影里偷听。
“她们好像是坏蛋!”我说。
霞霞把一根手指压在我嘴上,示意我不要随便说话。
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风雨雷电。植物飞速地生长。水泊子近在我们眼前,水里的草、花、游鱼俱清晰可见,新鲜的水味直灌我的咽喉。这一会儿是出奇的热,蝉和螳螂在柔软的树枝上搏斗着。两个年轻人拉着手来到水边,来到我们面前。我惊愕得想出声,霞霞捂住了我的嘴。她松开我的嘴后,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和她没发现我们,尽管近在咫尺,尽管我的心跳声十分响亮。他和她眼睛对着眼睛。女的眼睛里有泪水旋转时男的眼睛里也有泪水旋转,男的眼睛里溢出幸福时女的眼睛里也溢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