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两天过去了,他一直寻找机会与曲会面。夜里他偷偷溜到窗下,屋里黑着。一下一下敲着窗棂,没有回应。后来他不得已找到了淑嫂,从谈话中才得知曲已经在医院里做了好多天护理了,由于要值夜班,晚上也宿在医院里。与曲一同做护理的还有小慧子。淑嫂说前几天城市又挨了一次轰炸,受伤的人很多,医院里需要更多的人手……
宁珂觉得曲予真的老了,白发明显增多,神色也极为疲倦。他见了宁珂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是为那个人来的……飞脚也是。”
宁珂点点头。
“许先生是你们当中的负责人吗?”
“不。但他很重要。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知道他目前的情况——真的不能看一眼吗?”
“我明白。他连续好多天昏迷,刚苏醒不久。我觉得这个人与殷弓面临的情况不同,那一次由这边的人说了算,而这个许先生是上边交代下来的,当兵的看守很严。除了指定的护士和医生,别人不能进他的病房。那些看守对医院里的人都很熟,生人根本无法接近。这真是抱歉……”
宁珂知道曲予说的全是实情。他想到了曲,心头一阵灼热,不由得问了句:“我能……到医院里去吗?”
曲予摇头:“去医院也没用,因为许先生在二楼最东边的一个病房,走廊的一段都封锁了。”
“我只想到医院看一下……”
曲予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宁珂就随曲予到了医院。那种浓浓的消毒剂的气味让他有些激动。从踏入大门的第一步,看到那些穿了护理服的人开始,他的心跳就开始加快。他真不知道在甬道上突然看到那个高高的身影时会怎样……没有,没有她。他几次想问一句关于她的话,都忍住了。他心里那么害怕曲予知道他们的秘密,尽管这没有太多的理由。
曲予去查房时,他就坐在一间办公室中。后来他走出来,迎着走来走去的身穿白衣的人……有一个高高的背影,让他屏住了呼吸。他追上去轻轻叫了一声,那个人回过头来,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请问,曲小姐……”女护理伸手朝一个拐角指了指。
那是个涌着蒸汽的小房间。有人不断推着换下来的床单和衣服到这里消毒。蒸煮东西的好几口大锅都冒着白汽,有人在这儿用一柄木杈子搅弄着。宁珂走进去,发现消毒室的隔壁是一大间,里面是摆放干衣服的地方,有一个人正低头登记着什么……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紧紧咬着牙关。
她好不容易抬起头,马上“啊”了一声,手里的铅笔掉在了地上……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我……那天听到了马蹄声,打开窗子一看,是那个飞脚……我要求到爸爸医院里干点什么,我不能闷在大院里了,我会生病……”
曲呜咽起来。
这个夜晚他们都没有睡,就在堆放衣物的屋子里谈了一夜。消毒室的人都走开了,灯熄了,他们依偎在一起。曲问:“你能带我走吗?”“能。不过也许是先待下来,待在这片平原。”他告诉了自己与宁周义的关系,让曲吓了一跳。她告诉他:父亲对那个大官僚又敬重又畏惧,虽然他们有友情……宁珂仔细地讲了一遍这次要做的事情,说要抢在自己的叔伯爷爷前边,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他得知除了曲予和一两个大夫能接近病人之外,还有两个护理,其中的一个就是小慧子。
从此曲每天都要通过小慧子了解许予明的病情。
与此同时,宁珂与飞脚已经数次会面,制定一个营救和转移的周密计划。他们约定在许予明可以下床走路的第一个周末,由几个装扮成医生的同志将其劫走——这几个同志要于当天进入医院,由曲予安排在普通的门诊病房。但必须在这之前由小慧子或曲予告知许予明,以便让其有所准备。
整个计划都没有问题,曲予总算勉强同意。这个时刻他已无更多的选择余地。
那真是个好夜晚。月亮很圆,没有风。曲因为等待着行动的时刻,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按照原计划,她必须与父亲待在一起,一切都佯装不知。可是她不能亲眼看着宁珂他们把那个人救出,心中焦虑急切到了极点,而此刻的宁珂已经在郊外,与飞脚待在一辆车中了。
“爸爸,你看那个月亮多亮,外面像白昼……”
曲予瞥了窗子一眼,没有做声。
“宁珂离开了吗爸爸?他要随他们一起走吗?”
曲予点着头。他发现女儿在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他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多么红!“子……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