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家时,我深知这边责任一了,便要去封家搜集消息。但你的嘱托,我还不甚明了,便趁空闲时思索起来:想知道那鬼怪传说是何时兴起的,问封家所处那坊中的邻居,不就可以?馆主既然要到那里去,何不顺便问了,难道这举手之劳也懒得作吗?还是其中另有深意?”
“你思前想后,终于悟出我果然懒惰至此?”
“才不是。我忆起馆主提及那编故事的人时,态度很是谨慎敬重,大概将他作为敌手,不那么容易对付吧。想想也是,若为了此案故意弄出一篇鬼女情史,这人必定心思缜密,精于算计。既然如此,他或许已有准备,早收买下附近邻人也说不定。其实,这样的高人,哪里用得着金钱贿赂?只怕如你一般,上下嘴唇相碰,就能把人骗得团团转,让他们坚信这传说是早有的,只是自己孤陋寡闻,最近才听说罢了。所以,用直接的方法,可能会堕入他彀中呢。”
“那你又想了什么法子?”
“直路走不通,自然要绕些弯路了。我想,如果真如莫成所言,故事几年前就在流传,那这几年间迁走的邻人,也该听说过吧?已不在附近居住的人,那隐在暗处的对头,即便再有机心,也该很难想到去触及他们。”
听了这些,离春微微点头,随口提出:
“你又不是官府中人,要怎样去向人打听?”
“我换了身陈旧的衣衫,在裙摆上弄些灰尘,将发丝提出几绺,背上个包袱,好像风尘仆仆的样子,装出口音和封家街坊们说话,声称我是从外地来长安投亲的。”
“本拟到了地方就能有个依靠,谁知寻而不获。从前得到的地址,明白就是这里啊。所以要向各位父老乡亲打听一句,这几年是否有人家迁走?又搬到了哪里去?”离春轻易看破这小伎俩,提问直插要害,“可这么一来,别人定然会问,你这亲戚姓是名谁,你要怎么应对?”
“本想说个人多的大姓,又怕万一没有,反而不美。幸好灵机一动,说我要投奔的是我姨娘。她年轻时,无视家人阻止,毅然与心仪男子私奔。外祖大发雷霆,将之视为家门不幸,勒令所有人不得提起此事。我母亲偶尔收到姨娘报平安的信件,这才知道住址,但碍于父亲的命令,也不敢多有往来。这次家遭变故,才厚着脸皮投奔而至,但因之前众人对往事绝口不提,我这后辈并无从得知姨爹的姓氏。”
离春一直微眯着眼偎在榻上,听了这些立时弹坐起来,眼神闪动:
“不错,不错!通常人只知道邻家主人的姓名,至于他娶的是哪家闺女,倒不会十分上心。苑儿你,真是进步神速,已学会在世人疏漏处作文章了。”
“你若再夸奖两句,我真要忘记我家本来的姓。别人问起来,我恐怕会说自己姓‘离’呢。”苑儿欣喜地打趣,“好在你早先没对我这样盛赞,我与封家邻居说话时,勉强还算清醒。问及姨娘的姓名时,随口编造一个,他们当然摇头不知,只好说了几户已迁走人家的新住所,让我去找找看。我便寻了一家尚在长安的,换回平时的装扮,以乱神馆的名义上门拜访,对那家人说,‘我家馆主受人之托,要除去一所宅子井中的女鬼。听闻贵府上下曾在那近旁居住,定然听过它的来历。若不将所知一切向人诉说,心里留下一星半点,那鬼便有感应,会误以为你们对它心存善意。万一它抵不住离娘子的法力,可能会向这边逃窜。’这些话听在耳里,他们自然不敢隐瞒,对我详细讲出那鬼故事,与你所言八九不离十。看来,纵然多有古怪,但确是许久前就开始流传的,并非应此案而生,应是毫无关系。我们多虑了!”
“唉!”屋中宁静许久,离春才长叹一声,望着苑儿的眼中,含着几许缅怀,“这才多少日子,你办事也这样妥当了。”一时欣喜,伸手过去要拉住丫鬟[huán]的手腕,即将碰触时,却又因不惯与人亲近而作罢,从榻上起身,“等你再多些历练,我哪日厌倦了,这乱神馆就交你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