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手抱阴阳扇,低头走着,速度之慢,仿佛在观赏自己移步时下摆撩起的纹路。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
“离娘子,慢走!”
回身看去,红羽正快步赶上来。
“怎么?不留下伺候你家老爷了?”
“老爷回房去了。”红羽停在离春跟前,微微喘气,“我也正好有话要对离娘子讲。”
“在下也渴盼能与姑娘促膝长谈。”
“那我们往花园去,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可我并不习惯在露天之下,与人推心置腹。若如昨日一般,到夫人卧房去,不知方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便的?您客气了。”
两人同行,红羽始终落后离春半步,状似跟随。离春偏过头,随意说起:
“昨日听姑娘谈吐不俗,还诧异这封家真是藏龙卧虎。后来听赵管事讲,才知你不同于一般丫鬟[huán]。”
红羽闻言,不禁有些得意,但嘴里羞涩地自谦:
“我爹是个读书人,自小跟他也学了一些东西。一年前因家境贫寒,为赡[shàn]养老父,供兄弟读书,才来封府为奴的。”
“原来姑娘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不敢当,只是略懂些道理罢了。”
离春轻咳一声,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
“据我耳闻,你帮夫人料理的,全是些舞文弄墨的文雅事儿,该算是‘伴读丫鬟’了吧?可亦然却说你是‘贴身丫鬟’,真把我弄糊涂了。”
红羽低头一笑,轻声解释道:
“以前,我也确是贴身的,事无钜细,都要上手。伺候了些时候,还算周到,得了夫人欢心。她夸我知书识理,之后见我作些粗蠢活计,便心疼起来,替我委屈。后来收了红翎,我就只陪夫人读书写字了。这样,每日真是清闲许多。可我们家管事爷一贯精明,绝不能让人占了便宜,总想在工钱上打点折扣。夫人怜我困苦,怕亏待了我,一直坚称我是‘贴身’,没有更名为‘伴读’,也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到如今了。”
“你家夫人,倒真是善心;这赵管事,就未免操劳太过了。”
红羽听她向着自己说话,暗暗欣喜,说话时却为之辩解:
“他在这家中,已经呆了两年,资格最深,难免管得宽泛些。”
“仅仅两年,便作了管事吗?”
离春皱起眉头,低低叨念着,埋头一路前行。红羽赶到她前面拦住,温和地截断:
“离娘子,到了。”
抬首一看,房门已在眼前。
进了夫人卧房,分别落座。
这一坐下,方才闲谈的轻松气息立时散去,两人间又凝滞起来。一切仿佛回到昨日,只在桌上多了一把阴阳扇。
离春还是不主动开言,只默默注视,眼神阴暗中透出几丝锐气。时隔一日,红羽依然没有长进,还是耐不住先开了口:
“离娘子,有一事说来只怕失礼,可又不吐不快。”
通常这样说话的,其实心里早有了腹案,只盼着一句“但讲无妨”,就可以脱口而出,畅所欲言了。
离春悠然一笑,偏不遂她意,径自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