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官庄驻下部队以来,王柬芝每晚跟在学生放学回家的队伍后面,送学生回家。有时就信步走到团部去。按他自己的说法,是顺便听新闻消息,向军队首长学习请教。这在外人眼里,更显得他进步。
团部的人,象德强、老号长他们,对这个县参议员总是客气地招待。德强回来没看到杏莉,因她上中学去了。
有一天,王柬芝走进团部,屋里冷清清的,正想出去,忽然老号长从北屋出来,笑着招呼道:
“啊,校长来啦!请里面坐吧!”
“哦,号长啊!首长不在家?”
“团长和参谋长出外溜达去了;政委开会还没回来。里面坐吧!”
王柬芝微微把薄眼皮向上一扬,嗅到对方嘴里有股酒气喷出来,就笑着说:
“嘿,号长还爱喝两盅啊?”
“不怎的,嘿嘿,”老号长脸红了,支吾着,“有这点改不丢的缺点。是小冯在家拿来点‘地瓜烧’①,嘿嘿。”
①地瓜烧——是农民用地瓜做的一种酒。在这一带一般人家都烧这种酒。
出去了。
“哦……走吧!上我家坐坐。你一个人在家怪闷的。走,你还没去过呢!”
“不去啦,校长。隔日再去吧。”
“咳,你这人,还要和我讲客气吗?快走吧!”老号长本不想去,可架不住王柬芝再三劝说,最后到底被他拉拉扯扯拖走了。
到了家,王柬芝先同他随便聊了一阵,推说上茅厕,就老号长瞅着这宽大的客厅,朱红的桌凳,雕印着花纹枝叶的茶几和器皿,雪白的石灰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心想:“这家伙到底是财主,真他妈的阔气!”他坐着坐着就有些不舒服,觉得没有在德强家里痛快,亲切。他想等王柬芝一回来就告辞走掉。
王柬芝回来时,一只手端着盘子,上面摆着好几碟子凉菜;另只手提着能盛两斤多酒的鼓肚锡酒壶。他一面把酒菜往桌上放,一面笑着说:
“号长,你真有嘴福,我刚出去正碰上我家长工赶集回来,打了点酒。嘿嘿,你来一趟也真稀罕,咱们就尝尝吧!”
老号长一见,忙说:
“这可使不得。咱可不喝!”
王柬芝两手一摊,不高兴地说:
“唉,看你这个人是怎么啦?这样不给人留脸面?我一不是求你做事,二不是请你客,尝尝我王参议员的酒,未必就沾辱了你们八路军的英名啦!?”
老号长被他这一说,真是进退两难。不吃吧,人家已经拿上来了,看来又是诚心诚意;吃吧,按军队的纪律是不准随便吃群众的东西的。
王柬芝早在那里把酒壶抬得高高的斟酒,搅动得那陈高粱酒的香味儿直往老号长的鼻子里钻,涎水也快流下来了。可是他一想到纪律,马上咽回去,站起来说:
“王校长,真对不住,你知道,这是我们的纪律!”
王柬芝有些怔楞——这人多末不好对付呀——接着把酒壶崩一声放到桌子上,脸色也变了,很生气地说:
“好,你走,你走吧!我真想不到你这末不给我面子。嘿嘿,纪律,我懂得群众纪律,这末说你是把我这个参议员也当成普通群众了?那好,我不留你!”
老号长没想到会惹他这末上火,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咳,校长,你怎么真、真火啦!”他心里又想:“他真要动火,闹得不好看也不好。可也是,他是个参议员,不是普通群众……好,就少喝点吧!”
“好,校长!咱就少来点吧!”老号长说着坐下了。
“咳,这就对啦!号长,我喜欢痛快人,你可是不够……哈哈……”王柬芝兴奋地说着,殷勤地斟酒把盏,尽管劝老号长多喝点。
住了一会,杏莉母亲又送上两盘炒菜来。这是王柬芝吩咐她炒的,她也知道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有好事。但为是八路军吃,还是很用心地加上各种作料,菜炒得真是好口味。她轻声对已喝红脖子的老号长说:
“多吃点菜吧,同志!在队伍上难吃到呐。”她瞥了王柬芝一眼,“那酒可是上好的呀,劲挺大,喝多了要醉……”“你快回去收拾去吧!”王柬芝抢白她一句,见她走了,又劝老号长只管开怀畅饮。
老号长一喝开头,就收拾不住,眼看两斤多原封陈酒快下去了,他有些醉了。王柬芝很少喝,一面不迭声地劝着;一面称赞团里的首长好。提到陈政委,他感叹地说:
“他真是个文武全才!好几天不见面,我真有点想念他。
哎,号长,陈政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让我算算,”老号长搬弄着手指头,“一天,两天……到明天,对,后天晚上差不离啦!”
“嘿,到哪去开会,这末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