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枪拿出来做什么!这屋里有敌人吗?快收起来!小张,告诉王排长把罪犯押来!”见小张走后,于团长踱步停在柳八爷面前。似乎他一张口,柳八爷马上就要开枪。
“三营长!”于团长严肃地说,“你来得正好,我就要派人去找你。事情发生在你的营里,你当营长的首先要负责任!你说要放他,就先谈谈你的理由吧!”
“他妈的,不管怎么样,你要放掉他!若是不放,老子先跟你拚这条命!”柳八爷的手枪还在空中挥舞,可是他已被于团长的质问弄得难以对答,有些心虚了。
于团长冷笑一声,说:
“拚命也好,放他也好,我们先来讲讲道理。我问你,你柳八爷当初起来反对官府的时候,打着什么旗号来?”“你问这些干么!反正你要放掉他,他是我的大恩人!”柳八爷的手枪已抬不起来了。
“你不说,我替你说。”于团长又开始来回走动,“你是打着杀富济贫、为民除害的旗号来造反的,所以才有人拥护你。若是你一开始就去杀受苦人、糟蹋老百姓,你柳八爷能站得住脚吗?‘奸污一个女人是小事’?你怎么能说得出口来!这象是一个穷家出身的人说的话吗?亏你还是远近闻名的柳八爷,真是莫大的耻辱!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身上穿的是八路军的衣服,是人民军队的一位营长,你怎么会表现出这种态度!你为报自己的恩,就放掉害人的罪犯!我真是没想到!”
于团长的话越说越急,越有份量。柳八爷渐渐把头垂下去,手枪在慢慢向套里装,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好吧,算你的话有理。你先说吧,你要把他怎么样?”
于团长和参谋长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坚定地说:
“这很明白,按八路军的纪律,对这种罪犯没有再留他的余地!”
“怎么,要杀掉他?!”
“是的,杀掉!”于团长镇静地答道。
柳八爷装枪的手停住了!眼睛凶狠地瞅着于团长,厉声叫道:
“不行!这办不到……”
“于团长在家吗?”
人们回头一看,见是德强的母亲来了。嫚子本来在地上母亲领她走的,一见柳八爷的凶狠样子,吓得急抱住母亲的腿。母亲忘记回答于团长和参谋长的招呼,只顾把女儿抱起来。她有些胆怯迷惑地瞅着柳八爷。
“嫂子,你坐吧!”于团长招呼道,又指着柳八爷说:“你还不认识,这是咱们三营的柳营长。老柳,这是冯德强的妈妈。”
这末一来,柳八爷有些慌乱,他把手枪插进腰里,点点头,靠到门一旁。
老号长拿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
“大嫂,你来有什么事?”参谋长问道。
母亲深深叹口气,象有无限的悲痛在心,满脸布着愁苦的痕迹,带有质问的口气说:
“我来找找你们。于团长,你听说过那事?”
“听说了,嫂子!你有话尽管说吧!”于团长恳切地说,看得出他是在忍受着内心的痛苦。
“于团长,”母亲有些气愤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于团长!不是我个老婆子不知情理,实在话,八路军的好处谁也不会忘,真比天高,比地厚。可是,”她沉痛地咬一下牙,“在你于团长的手下,出了这种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叫谁的心里不难过呀!”她叹口气,“黑面里再掺上多少黑面也是黑的;白面里头有一星点黑的也显眼。我知道,咱八路军干这种事的是一两个坏东西。就为这我更难过。于团长,人的眼睛不都是亮的呀,你说他们都会怎么说呢!?唉!”母亲恳切地望着每个人的脸,最后又把眼光停在于团长脸上:
“于团长,我说些气话,你可别生气。我一个老婆子不懂事,只是觉着心里不好受,象是自己的事一样把想说的告诉你们。我知道,你们也在难过。”
于团长听着这些话,心里充满了感动和疼痛。他不知道用什么话表达自己对这位母亲的感激,只是从心里感到这些谴责里面包含着多末巨大的意义,多末深沉的热爱。
“嫂子,你说的都是实话。这是我没把队伍教好,是我的过错。嫂子,我们正在商议处理这个事。”
已经是警卫排长的王东海那魁梧的身体出现在门口:
“报告!罪犯已押到。”
“好,叫他进来。”于团长吩咐着;可是一听说门外有很多老百姓围着,就说等一会。他走了出去。其他的人跟在他身后。
柳八爷见人都走了,他长喘一声,一腚坐在椅子上。椅子克嚓一声,差点折断腿。他手抚弄着大刀穗缨,脑子里翻腾起来。
他真想不到,这末一点平常的事,会惹起这末大的反应。于团长是那末重视,气得简直不可按捺。他想起刚才于团长提到的在当初领导穷人造反的情景;他参加八路军后所见到的事情……是啊,八路军和别的队伍不同,待老百姓和父母兄弟姐妹一样亲。他柳八爷是愿为穷人出力卖命的,可是为这点小事就不能放过吗?别的队伍拿这是平常事,唯独八路军这样严,为什么呢?对,如果八路军也是祸害老百姓,那老百姓怎么会自己把孩子送来当兵,对八路军这末好呢?可是马排长,是自己的得力手臂,是救过自己命的恩人!能不管吗?不,还要管。一定要放过他这一回,以后不犯就行了。于团长要不答应,他柳八爷就领着人马出走……柳八爷想到这里,就向外走去。
大门阶台前围着一大堆人,人人的脸上罩着一层阴云,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