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团长走出时,纷纷的议论声向他扑来:
“唉,真想不到八路军里还有这种坏蛋!简直和反动派差不多了。”
“你可不能那末说,你见过几个这样的坏人?还不是外来的坏根!”
“怎么着,一个驴屎蛋子坏一锅汤,兴有坏的还能不让人家说?”
“是啊!想不到于得海部下还有这种人,唉!想不到,想不到……”
“瞧啊!于团长出来了。”
于团长再也忍不下去,他痛苦地皱紧眉毛,沉痛地说道:
“乡亲们!你们大家恨我骂我都是对的,我都接受!”人群一阵骚动,“对的,八路军是你们的子弟兵,是从老百姓里来的,是你们养活的,没有你们它一天也活不下去。我于得海就是几次被老百姓从死里救出来的。日本鬼子杀你们,二鬼子反动派害你们,我们八路军再糟踏你们,你们还有点依靠吗?没有了!对,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坏蛋!我们决不能留他!”
人们静悄悄地听着于团长的话,接着又议论道:
“对啊!到底是咱的军队,你听于团长说得多好!”
“你看他多难过,比咱们还生气哩!”
“听说那家伙是柳八爷手下的,都是他惯坏他的!”
“你别瞎说,人家柳八爷想当年也是‘红胡子’,为穷人出过力,哪会容得下这样的坏蛋!”
“哦!看,他出来了!”
柳八爷正向外走着,可是听到于团长的话和人们的议论,他感到两腿沉重,脸上象有火烧,后来就无力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他忽然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慢慢走上阶台,银白的头发在颤动,于团长忙扶住她。只见她泪水横流,悲哀地说:
“团长,你是于团长?”
“是的,老大娘。”于团长的嗓子象有把火在烧。
“啊!我那苦命的孩子……呜……”接着她痛哭起来。
柳八爷不觉眼窝一热,心崩崩地跳。他想走上去,可是一见马排长,迈出两步又站住了。
于团长愤怒地瞪大眼睛,厉声命令:
“王排长!枪决!给我立刻杀掉!”
这一声命令,人们象听到雷声一般,都张大嘴巴,互相呆呆地看着。接着就吵嚷起来:
“杀?!啊!到底是八路军,纪律真严明啊!”
“天哪,这还了得!留着叫他多杀些鬼子赎罪不好吗?”
“共产党的队伍象眼睛一样,一粒沙子也容不得!”
…………
那被害的老大娘,被惊呆了!哭声早没了。她一清醒,立时扑向于团长,两手抓住他的衣袖,眼泪早把她的视线模糊了。
“不!不能杀掉他呀,天哪!”她叫着,哀求着,“团长,真要杀他?不,不能!你打他骂他就行了,千万不能杀他呀!他到底是个八路军,留着他吧!叫他多杀鬼子!不,不能杀他!我孩子她爹是被鬼子扫荡杀的,留着他去杀鬼子吧!团长,我求你!我给你下跪,给你磕头……”她双膝跪下,抱住于团长的腿。
于团长感到有种从来没有的巨大感情在压迫他。他扶起老人,激动地说:
“老大娘,不,这不能!他是罪犯,是坏人!不是咱们八路军的人。我们不能要这样的坏蛋!留着他就是留着敌人!老大娘……”
柳八爷早站不住了。他全身象落在油锅里,撞撞倒倒地赶过来。迎面碰到老号长,他一把从他怀里掏出酒瓶子,照大刀鞘上将瓶颈砸开,象喝凉水似的咕咚咕咚喝个净光,接着把瓶子狠狠地摔得粉碎!他上去扶着老大娘,喘息着说:
“老人家,是我,是柳八爷害了你……”
老大娘一听,忙又跪下哀求他:
“啊,你就是柳八爷!他说他是你的排长,你放了他……”
柳八爷头上象挨了一棒子,忙说:
“老大娘!你别求我,也别给他求情!我有罪啊,我也该死!是我惯坏的他,也该枪毙我!你这兔崽子……”柳八爷全身被酒劲攻着,眼睛血红,手握大刀柄,骂着转回身……
那马排长被绑着押在门旁,洋头乱七八糟,象个丧家狗一样。起初他并不害怕,以为柳八爷一定会替他求情,如果求情不下,他也会领队伍脱离八路军,那就更逍遥自在了。这时他知道不好了!
柳八爷好似饿虎一样扑过来,唰的一声——从起来造反那天起,他用它斩过地主的头、剜下县官的心、祖上传授下来的大片砍刀出了鞘,一道红光,那丑恶灵魂的头掉下来了。
柳八爷多年没流过、他想这一辈子也不会流了的眼泪,这时站在昏过去的老大娘面前,流下来了!
暗杀娟子那场事件过后,王柬芝又不断接到电报,说是随着共区的发展巩固,其他地方的几个地下组织相继被破获,要他格外小心从事。因此,他的行动更加谨慎和隐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