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某受命前来招抚贵朝君臣,”马扩简单地回答道,“其他之议,未敢与闻。”
“好个招抚贵朝君臣,”耶律大石竖起拇指称赞道,“马宣赞只身直入虎穴,把李门下父子玩于掌股之间,荧惑圣听,迫成和约,胆大包天,堪称为一时豪杰。倘非俺一力主张出击,大辽的宗社就不可闻问了。如果认真要算起这笔账来,俺前线的将士可真要对不起宣赞了。只是如今事过境迁,这段前话,不必再提了。”
耶律大石轻轻一笔缴销了马扩的招抚之议,接着就从现实出发,继续阐述他的和议计划。
“想我两朝,兵祸不解,正好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其愚莫及。何如双方翻然变计,重缔旧好,联防以御金寇,使女真稍戢野心,才可保得几十年的太平,否则惟有同归于糜烂之一途。贵朝未必信我敦好之诚,但俺之此议,确是为了两朝之好。这等大事,贵在当机立断。不识贵朝君臣,有此卓识,力促其成否?”
说到贵朝君臣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感,然后略为停顿一下,接下去说:
“贵朝朝议嚣然,议论横生,徒托空言,无裨实际。这个俺所深知,岂可与言天下之大计?只有宣赞,出入行间,又曾仆仆于辽、金道上,洞悉三朝虚实,俺心中早就挑中了宣赞,要在宣赞面前倾谈为快。宣赞且道此议进行得通否?”
联辽防金之议,在萧皇后与马扩的谈话中,曾略露端倪,从马扩个人的见解看来,也认为很有价值。但是马扩可以赞同的是以宋朝为主的联合抗金战线,现在一战以后,辽的地位已反客为主,这种近于城下之盟的协议,无论如何是马扩所不能考虑的。
“林牙此议,”他还是严正地回答道,“马某刚才已经说过,不愿与闻。”
这一次马扩说的是“不愿与闻”,而不是“不敢与闻”,说明他采取的是更加坚决的否定态度。而不是比较谦逊的保留的态度。这使得耶律大石非常不满意。非常失望。他原来希望此议能得到马扩个人的赞同。于是他竭力从马扩的表情中寻找他所以要采职这种否定态度的原因。
“俺猜中了,想是宣赞因贵朝一败以后,耻与我朝议和。可是宣赞岂不想到,如果贵军一战得胜,俺还能与宣赞安坐于此商议共同御金的大事吗?”耶律大石的思想太迅速了,他的第一个理由还没有被马扩接受,马上又说出第二层理由道,“再不然,想是宣赞因职责所限,未便就此与俺深谈,这个俺也不能勉强。只是金人狼虎之心,贪得无厌,贵朝日后终将吃它的亏。”
耶律大石虽然不勉强马扩表态,但仍相信马扩在内心中是支持他这项建议的。他坦率地表示了这种看法道:“俺深信阁下有此卓识。王中秘把国书带去给童宣抚时,阁下要以两朝的利益为重,据理力争,促其成功,休辜负了俺的这番期待之意。现在不谈这个了。”
接着他又回过头来谈论马扩的燕京之行,这是使他深感兴趣的谈话题材。
“宣赞在燕京的行止,俺都知道,”他带着洞察一切的精明的微笑说,“听说阁下在京与李处温那厮厮混得熟,还派人混入宫禁,勾结李奭,真是大胆荒诞之至。却不知道天下事不系于此等鼠辈之手,”说着他摇得腰问的佩剑铿锵作响,“而系于这个。宣赞岂非枉费心机!”
“足下佩着一柄宝剑,就以为天下事可以随心所欲,却不想天下佩宝剑的人多着呢!”马扩笑笑说,“别的姑且不说,即如王中秘携来的国书,是国妃再三与俺言定了,折钗为誓,又经国王钤上印玺,何等郑重!足下凭着一柄宝剑,把它换来换去,视同儿戏。国王、国妃,如有别议,难道足下也用宝剑来迫使他们就范吗?”
“苟有利于国家,又何所不可为?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俺身为大将,负着社稷重任,一心为国,却不拘泥这等小节。如今国势蜩螗,狐鼠横行,内外两副重担,都落在俺与四军身上。朝廷内见异思迁、卖主希荣的龊龌小人,大有人在。一等前线稳定,俺就当提兵入京,尽除此辈,以安宗社。此事俺已预作布置,他们如想南奔,真是自投罗网,如想北投金虏,俺也早有提防之着。阁下得便,寄语李门下,劝他休再生此妄想了。”
“北投金人,倒是小事,”马扩又一次微笑道,“只怕他们就此把完颜阿骨打请进居庸关来,足下防不胜防,到了那时可大费手脚了。”
“金虏真要进来,俺前拒虎,后拒狼,即使陷入两面作战,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