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们谈完问题,你就回你的房间里去吧。”
柳若晨这才听清楚,原来在徐力里的概念里,他与她应该是各有一个房间的。可他原来根本没想到,除了这间新房外,他还要准备另一间,尽管这完全办得到,而且很多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有权者都有这种生活习惯,但他还是感到意外,起码在新婚第一夜是意外的。
“谈问……题?”他有点迟疑地问。
“我是个搞技术的。”她说。
“我知道,我也是。”
“我的意思是说我对家庭担负不起什么责任,我不会做家务,也不想学。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我惟一的嗜好是看书……可以这样说,我对家庭生活缺乏准备而且非常不习惯。”
“我们在这一点上有点相似。”
“我们最好各自都是自由的,我不愿意成为家庭的奴隶。”
“这,您尽管放心,我这个人的性格,恐怕在社会和家庭里都当不了奴隶主。”
她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这笑显得有那么点冷酷,像她那张照片。他觉得她在嘲弄他。
“我的意思,”这是她第二次用这话开头,仿佛她老在岔开他的话,“我们各自吃各自的饭。其他花销,比如衣服、书籍也是各买各的。”
“这个……”他虽然不了解徐力里,却没有想到她如此之“独”,结了婚还分灶、分账,这是他又一个没想到,第二次结婚与第一次果然处处不同。
“好吧,这对我也挺习惯。”他说,觉得很扫兴,尽管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兴。
“我的意思是,”徐力里第三次说这个开头,“我不想做母亲,有人结婚就是为了做母亲,可我绝不做。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晚上住在一起,你结过婚,自然明白我说的意思。”
这一次,他对她的“意思”全都明白了,她不想尽妻子的责任,也不要他尽丈夫的义务。两人毫不相干。这叫夫妻吗?放到别人身上,这是绝不可以容忍的事。而柳若晨却突然产生了一种解脱感。这样好,最好。刚才那个毫无反应的部分给他造成的紧张,一下子放松了。
“问题”很快谈妥了,他回到另一个房间,那是他的书房,里面放着三天前刚刚从那大屋里搬出的单人床。他感到好笑,这次婚姻就是换了一间房子,把原先当做卧室的房间让给了她,自己睡到了书房里。他用一间向阳的冬暖夏凉的大房间为自己换得了一个名分上的妻子,和一份不再被人叨扰的安静。
对这种生活方式,他们俩遵守着一个默契,谁也不曾吐露一点。连住在楼下的弟弟柳若明和妹妹柳若菲都没有发现。
不久,柳若明兴冲冲地跑上楼同哥哥商量。市开发公司要买他们这幢楼,出价六十万,另外再给他们三套单元房。柳若晨拿不定主意,他对这幢楼总有一种畏惧,一种厌恶,这是他父亲用剥削的钱买来的,他们兄妹三人本不应在这里住,只是政策落实到他们头上,才搬了回来。住可以,卖行吗?柳若明看不上哥哥这种优柔寡断的样子。“算了吧,收起您那套左派论调吧,什么不合适。买主是国家,卖就是于国于己有利,不卖就是给市政府出难题。”妹妹柳若菲闹得更凶,她当了二十几年狗崽子,不能白当,精神摧残得要物质补偿,她离开了丈夫那个小窝,可住在自己漂亮的小楼里却没有钱买双漂亮鞋,二伯父回来答应带她去美国,虽说伯父有钱,但总不如自己有花得痛快,后半生她要过得舒服点,没钱一切是个零。
柳若晨为难了,一个刚刚转正的党员,可以这样做吗?他想到了妻子,只有跟她商量商量了。
“这是你们家的事,我不管。”徐力里一把尺在图纸上量来量去,头也没抬。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你去问问你父亲。”他说,“我们不能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