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象许多文明早期的思想家一样,孔子自己并没有留下多少著述,他最主要的活动就是贯穿在他整个人生中的实践和思考,在日常言行中教授弟子。据《世家》及孟子等人的说法,孔子曾经作过《春秋》,删过《诗》,作过阐发《易经》思想的《十翼》。但今天的学者认为,这些说法都并不可靠。司马迁云:“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者,删成传至今天的三百○五篇《诗经》。许多学者认为,孔子自己提到《诗》时就已称之为《诗三百》了,现存先秦文献所引的《诗》,出自《诗经》之外的佚诗数量很少,令人很难相信被孔子删掉的二千多篇诗这么早就亡佚得如此厉害。现在的三百篇《诗》应当是孔子之前就已大体编定。《世家》中又说“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这就是所谓的“十翼”。今天的学者也多认为,孔子研究过《易》,“十翼”中也引到了孔子的一些话,但并非孔子所作,而是战国时期的产物。孟子曾云“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下》)”,司马迁在《世家》敷演此说,称孔子“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今天有的学者也有认为孔子确实作过《春秋》(如钱穆《孔子传》),但也有许多人表示怀疑,认为《孟子》中提到《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内容与今天的《春秋》相差较大,即使孔子确实作过《春秋》,也并非今天尚存的《春秋》。孔子曾云自己“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第九》)这是关于孔子著述最可信的一条记载,不过,这里并不一定意味着孔子作过《乐书》之类,很可能只是他和鲁国乐师谈过乐或者纠正过乐在演奏中的一些问题(《论语八佾第三》“子语鲁大师乐”章)。因此,要了解、研究孔子的思想与人格,最主要的依据就是《论语》。
《论语》的得名,历来有不同的说法。班固《汉书艺文志》中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意为弟子们论纂孔子之语,故取名《论语》。唐李善注《文选辨命论》引《傅子》云:“昔仲尼既殁,仲弓之徒追论夫子之言,谓之《论语》。”与班固的说法差不多。刘熙在《释名释典艺》中认为:“《论语》,记孔子与弟子所语之言也。论,伦也,有伦理也。语,叙也,叙己所欲说也。”杨伯峻认为,这种解释含有这样的潜台词,即除了孔子和他的弟子之外,别人的谈话都不是有条理的叙述,因此刘熙的这一解释是很牵强的。章太炎认为,“‘论’者,古者但作‘仑’,比竹成册,各就次第,是之谓仑……言说有序亦谓之‘仑’。《论语》为师弟问答,乃亦略记旧闻,散为各条,编次成帙,斯曰《仑语》。”(《国故论衡文学总论》)这是从古代书籍形制及其制度来解释其得名之由。
《论语》是经由多人之手而编定的。这里面有孔子的弟子,也有他的再传弟子,因此全书并非成于一时。据考证,前后相距有三五十年之久。最后的编定者,唐代柳宗元认为是由曾参的学生编定,许多人持这种看法,则成书的年代,最早当始于春秋末期,最晚编定于战国初期。
《论语》编定后,秦火之余,传至汉代,出现了三种本子。一为《鲁论》二十篇;二为《齐论》二十二篇,其中有许多章节与《鲁论》二十篇相同,但多出《问王》和《知道》两篇;三是从孔子旧居壁中发现的用古文字所写的二十一篇,称为《古论》,也没有《问王》和《知道》两篇,但把《尧[yáo]曰》中的“子张问”另分为一篇,故全书有两《子张篇》,篇目次序也与《鲁论》、《齐论》不一样,文字异同处有四百余字。王充《论衡》中说《古论语》有一百多篇,经过删减重复后尚有三十篇,不知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