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卖与相公,回去只好调个谎,说失落了,只怕他还怪哩!”
司马玄听了这番言语,不觉身子俱飘飘不定。因又问道:“这尹姑娘写的诗稿与扇子多么?”老儿道:“他终日不住手的写,怎么不多?”司马玄道:“若是多,不论诗笺也罢,斗方也罢,你再拿些来卖与我。”老儿道:“相公说定了,若真要买,我求也求他些来。”司马玄道:“我真要买,你只管拿来!”说罢,老儿要去,司马玄又叫家人到吕衙里讨了三钱银子,还他花钱。老儿欢喜不胜,挑着空担一路上想道:“今日是那里造化,撞见这位呆相公?一把白纸扇子就与我一锭银子。我回去问尹姑娘求他十把扇子,明日卖与他,可不又有十锭银子?倒是一场富贵了!”
老儿到家已是下午,走到园中放担。只见尹荇烟在无梦阁上凭栏看花,忽见老儿回来,因叫道:“张伯伯,今日花都卖完了么?”张老儿听见,忙走近阁下,笑嘻嘻说道:“今日造化!撞见一位少年相公,疯疯癫癫、又肯出钱,都替我买了。”尹荇烟道:“这等说,是得利了?”张老儿道:“利虽得些,却有件事不好说,乱乱的将姑娘借我的扇子失落了,却如何处?”尹荇烟道:“扇子失落了值甚的,只是有我写的诗句在上面,恐被俗人拿去,便明珠暗投,许多不妙。”说罢,老儿因肚饥,就去吃饭。因取出那锭银子称称,足有二两六、七钱,连卖花的三钱放在一起差不多三两,满心欢喜,就取一块碎的买了一壶酒来吃在肚里,不觉醺醺醉了。又想着还要尹荇烟的诗扇,又走到阁下来,不期尹荇烟已下阁去,只得从后园门转了过来。
原来尹荇烟这住居甚是幽雅,门前一带深河,树木交映,李廷机替他题了一个扁额在门前,叫做“小河洲”。尹荇烟又在卧房之外收拾了一间轩子,藏贮这些经书子史与古玩之物,自家在内时时娱弄。因想:“当日西施以浣纱著名,我岂浣纱之妇,西施浣纱,我实浣古。”遂自写一匾叫做:“浣古轩”。
此时尹荇烟正下阁来,在轩子里闲坐。忽见张老醉醺醺来道:“我还要进城去卖花,天气热,明日姑娘若有多的扇子,再借我三、五把去扇扇。”荇烟笑道:“张伯伯,不要取笑!就是大热,也只消一把足矣。为何就要三、五把?”张老儿道:
“越多越好,替换着扇,便省得扇坏姑娘的扇子。”
尹荇烟因他是父亲一辈的老人家,不好回他,就在案头取了一把白纸无字的与他,道:“张伯伯,拿去将就用罢。”
张老儿接在手中,看见没字,便道:“这个不好,须是姑娘写几个字在上面方好。”尹荇烟见张老儿说话有因,便回说道:“写诗没有了。”张老道:“若没诗扇,便是写下的花笺,或是斗方,可借我几张去遮遮日头罢!”尹荇烟心下想道:
“他要诗笺何用?定是有人叫他来求。”因笑说道:“诗扇、斗方都有,张伯伯须是老实说,是谁央你来求?我就多送你几张。”张老儿见说着心病,便笑道:“我不说,我说了姑娘要怪!”尹荇烟道:“张伯伯实说,我不怪!”张老儿道:“就是方才说的那位少年相公,原要买花,因看见了扇子,连花都不买,拿着扇子读来读去,就像疯了的一般,定要与我买。我不卖,他急了,就拿出一锭银子与我,我看见有些利钱,只得瞒着姑娘卖了与他。他叫我再拿些去卖,因此又来求姑娘。
你若肯扶持我,我登时就是一个小财主了!”
尹荇烟听了,心下想道:“此等名利世界,肯出价买我扇子上诗句,必是个真正才子方能如此。若论诗文好合,要算做一个知己了。只怕还是见了女子名字,一时猛浪,强作解事耳。”又想想道:“我有主意了!”因对张老儿说道:“诗扇卖与他也罢,只是卖贱了,你明日须要去与他找价。他若肯出五十两银子便罢,若不肯,退还原银,讨了扇子回来。”
张老儿笑道:“姑娘耍我,他如何肯出许多?”尹荇烟道:
“我不耍你,你只管去找,包管他肯。”张老儿道:“姑娘,既如此说,我明日便去与他找。但我看见姑娘往日写得十分容易,何不送我一张?等我顺路去卖,倘或他不肯找,我好将这张多少卖些,也不空了。”尹荇烟道:“你找了价来,我再多与你几幅也不打紧,如今没有。”张老没奈何,只得回去睡了。
到次早,又挑了一担花进城,便不到市上去卖,一直挑到吕衙来,把担歇在所傍阶下,竟自走到书房里。此时司马玄正拿着尹荇烟的诗扇,在那里吟诵,忽见老儿走来,便迎出来道:“你又有甚诗、字来么?”张老儿道:“诗字虽多,却未曾拿来。”司马玄道:“为甚不拿来?”张老儿道:“昨日卖了那把扇子与相公,回去受了尹姑娘一肚皮气。”司马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