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谈的是行文的乐趣。其中的确包含着不少至今仍值得启掘的文学观念和文学原理。“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此句表明圣人亦钟爱文学,其理由是文学写作本身即有快乐。“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前半句言及这样一个文学原理:文学实乃无中生有,实乃从虚幻中创造出活生生的形象来。后半句则恰可与帕克在其《文学原理》中的理论作中西互注:“我们写作,是因为我们孤独,是因为我们需要通过文字的沟通,去扩充我们的心灵,去满足我们合群的本能。”“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一句深刻揭示了语言与思想的关系:语言可以加深思想的深度。“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此句说的是:写作是天地宇宙间的一种生命的自然抒发。“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这一句则向我们生动地描述了文坛当时作家云涌,流派纷呈的繁盛气象,将文学之士各以其精神创造,登上时代舞台,主导社会文化的精彩生动局面,表现出来了。
5,如何理解第五段中“虽离方而遁员,期穷形而尽相”这一句?
此句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无须墨守写作的陈规,只需作到了“穷形尽相”——也就是极尽了物态与人情即可。这一点与陆机的文学趣味以及西晋时期普遍的文学追求有关。陆机在他的另一篇名作《演连珠》中说道:“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察火于灰,不赌洪赫之烈,是以问道存乎其人,观物则必造其质。”而倘若拉远视距,你更会发现,“穷形尽相”不仅是陆机一人的文学趣味,更是整个六朝时期的共同审美潮流。这一句所包含的另一层涵义是:只有离开了方再去说方,才可得方之真意;而也只有脱离了圆再去描圆,才能绘圆之真形。陆机在此,将这种得自于日常生活的普遍经验态的体悟运用在文学规律之中,贴切无痕,宛出自然,且更与后来苏轼的“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遥相呼应。这种哲理的闪光殊为可贵。
6,第十段中“或藻思绮合,清丽芊眠”的妙处所在?
此二句极妙,可对整个六朝文学作一品题。“芊眠”,春天的青草。李白《愁阳春赋》“彩翠兮阡眠。”谢朓《和王著八公山诗》:“阡眠起杂树”。古人常以青草来比喻文学、文章——所谓“鲁直评东坡书曰: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葱葱,散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趙德麟《侯鲭录》卷二)而此句中的拈出“藻”、“思”、“绮”,其实便是将文字、思想、情感三者合一来看待和要求——“完美理想的诗,是情感找到了思想、思想找到了文字;始于喜悦、终于感悟。”
7,第九段中“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虽杼轴於予怀,怵佗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包含了陆机怎样的创作观点?
这一句讲的乃是写作的独创性问题。步人后尘,拾人牙慧,肯定是等而下之的败笔。因此,即使是极为得意之辞,倘若有因袭前人的嫌疑,哪怕只是暗合,也必定捐弃割爱。这便是古人为文十分看重的一条原则。后世的诗话词话中有不少相关的语汇。如“寄人篱下”、“随人脚跟”、“窃人余唾”、“甘作小妾”、“僵尸土偶”等,比喻尖刻而又极其生动,读来令人不禁莞尔。至于“拾人牙慧”、“步人后尘”等今人的常用词,其语词的新鲜有趣倒在其后了。
8,第十段中“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於集翠”当作何理解?
此句是说不要将一篇文章中看似平淡无奇的普通语句轻易删减。因为唯有这些“平句”的衬托铺垫,文章中那些如翠鸟羽毛般精巧浏亮的“秀句”才能得以充分凸显。对于这个道理,钱锺书先生曾举过不少例子。比如,杜甫的诗,常有“工拙相伴”的特点。“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前一句看似笨拙,但却是后一句出奇出彩的先行妙笔。可见,有时“拙”有“拙”的野生气息,“工拙相伴”反倒能使文章显得大气。另外,钱锺书列举了苏轼诗的“不整不齐”、分析了“拙语亦诗,巧语亦诗”。又类比说,人面之美,尤在双眼,然而倘若满脸都是眼睛,则非但不美,反成丑类了。这就是从反面说明了秀句不可过多,也不可能作到通篇都是秀句的创作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