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手没有让她坐上一天,甚至不到一小时,——他疾驰了不到两分钟。他在开上一座架在大概是在夏天干涸了的、现在覆着一层薄雪的小河上的小桥时,就略微减低速度。在由这条小河形成的、两边坡度不大的低低的峡谷里,卡佳一眼就看到沿着大路排列过去的十来辆坦克和几辆卡车。在卡车里和卡车旁边,都有我们的所谓机械化步兵队里的自动枪手或坐或立。这是些戴着冬季的暖帽、穿着棉衣的最普通的自动枪手。
这里已经在等待着卡佳。摩托车刚驶下小桥,就有两个穿工作服的坦克手走到她跟前,搀着她的胳臂帮她爬出车斗。
“请原谅,同志。”一个已经上年纪的坦克手行了个敬礼,用假证件上写的那个来自契尔的女教师的姓称呼卡佳,“请原谅我不得不履行这个手续……”
他用手电筒照着,从上到下地看了她的身分证,马上就还给她。
“一切都没有问题,大尉同志!”他转过身去对另一个坦克手说。那个坦克手的脸上有一道刚结疤的新伤痕,伤痕从前额下来,斜着经过鼻梁和左面颊。
“冻坏了吧?”大尉问。根据他那亲切、有礼、有时非常温柔的声调以及他那整个谦虚而又威武的姿态,卡佳猜到跟她谈话的是坦克队的指挥员。“又没有时间可以让您暖和一下,——我们就要出发了。不过……要是您不嫌的话……”他用一只不灵活的手很不方便地把挂在肩上的酒壶从腰后面推到前面来,拔掉瓶塞。
卡佳默默地用双手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谢谢。”
“再来点!”
“不喝了,谢谢您……”
“有命令立刻把您送到军团司令部,坐坦克去。”大尉笑着说,“路上的敌人虽然被我们压制住,可是这个地区乱得厉害,鬼知道它!”
“您怎么知道我的姓?”卡佳问,她觉得这一口搀了水的酒精像火一样烧着她。
“他们在等着您。”
就是说,这都是伊凡费奥多罗维奇,她亲爱的伊凡,为她做好的准备。她觉得心里热呼呼的。
她把她知道的有关村前工事的一切情况又讲了一遍。卡佳猜测,坦克队马上就要去夺取这些高地。果然,在人家扶她爬上炮塔、再下到冰冷的坦克里的时候,——她到了坦克近旁才感到它的庞大,——周围的坦克就令人胆战心惊地吼叫起来,自动枪手们也都直奔卡车。
她要完成她的旅途所乘的那辆坦克里的全体人员一共是四个人。他们各有各的位置。他们让卡佳就坐在作战部分的底上。坦克里很挤,她就坐在车长脚下。全体人员里只有驾驶员没有受伤。
坦克车长头部受伤。他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药棉,外面又裹上绷带,所以不能戴坦克帽,他戴着普通士兵戴的帽子。他的一支胳臂也受了伤,挂着吊带,所以他总是不自觉地非常小心地保护着它,不让它碰着什么,有时坦克的冲撞使他痛得直皱眉头。
他和他的人员非常不愿意离开他们的伙伴,起初他们对待卡佳态度冷淡,认为都是因为她才害得他们到后方去。原来,只有坦克车长和驾驶员是原来的人员,另外两个是从别的坦克里撤下来的,尽管他们拚命反对,他们的位置还是由这辆坦克里没有受伤的伙伴去顶替了。卡佳被带到坦克跟前的时候,坦克车长和大尉之间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虽然双方说话非常客气,然而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不过脸上伤痕没有痊愈的大尉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想利用送卡佳的机会顺便把部队里的伤员送走。
坦克开动之后,坦克手们看清楚跟他们同行的是一个年轻妇女,他们对她的态度就改变了。加上他们又知道,卡佳刚穿过他们的坦克队要去夺取的那些工事,大伙都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