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恐怕,”山姆走开的时候暗自咕噜说,“恐怕东家出了什么古怪毛病罗,要不然他决对不会这么安安静静忍受的。我希望那场官司没有击败了他的精神,不过看样子很不好,非常坏。”维勒先生庄严地摇摇头;还有值得说的是,直到车子开到肯辛顿税卡,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这可以说是他非常关心这件事的证明,在他保持这么久的沉默,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的事。
旅程中没有值得特别说的事情。道拉先生说了许多选事,全都是说自己是怎样地勇猛和不顾生死,一面讲一面请道拉太太加以证实;而道拉太太就一贯不变地用附录的形式追加一些道拉先生所遗忘、或者出于谦逊略而不提的值得注意的事实或情景,无非是说明道拉先生是一个比他自己所说的还要奇怪的人。匹克威克先生和文克尔先生极为钦佩地听他讲着,有时这位非常可喜的迷人的道拉太太说几句。因此,由于道拉先生的故事、道拉太太的风采、匹克威克先生的好兴致、文克尔先生的好耳朵,这几位内座旅客一路上非常融洽。
外座的呢,做了外面的人们每次做的事情。他们在每一站的开头都非常活跃,谈笑风生,到中间就有些忧郁和渴睡,到终点却又非常地轻松和清醒了。有一位穿了印度橡皮披风的青年绅士,总是抽着雪茄;另外一位穿着象大衣一样服装的青年绅士,也抽了很多支,而吸了第二口显然就觉得不舒服,于是在认为没有人看着的时候就丢掉了。第三位青年人是坐在御者座上,他喜欢学习养牲口的知识;坐在车尾的一位老年人却熟悉农事。常常有一些穿着工装和白色上衣的、只呼名而不道姓的人,被车掌招呼着来“搭一段”,这条路上过往的每一匹马和每一个马夫他们都认识的;还有一顿午餐,假如你胃口好一点,能在这点时间里吃光,花半个银币吃这顿饭是合算的。到了下午七点,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道拉先生和他的太太,都各自回到他们的私人起坐间里了:那是在巴斯的大卿筒间对面的白牡鹿饭店,那里的茶房从服装看来可能被错认为是威斯敏斯特的奴仆,只是他们的行为要好得多,完全可以打破这种幻觉。
次天清晨,早餐器具刚收拾完,就有一个茶房拿来道拉先生一张名片,要求介绍一个朋友来见面。名片刚送来,紧接着道拉先生本人也就带着那位朋友来了。
这位朋友是个不出五十岁的亲切的年轻人,穿着钉着金光闪闪的钮子的浅蓝色上衣、黑裤子和一双皮子极薄的擦得黑亮的靴子。耳朵上挂着用一条短短的黑色阔丝带吊着的一副金边眼镜;左手轻轻地握住一只金鼻烟袋;手指上数不清的金戒指闪闪发光;衬衫褶裥上闪耀着一只大大的金刚钻的金边别针。他有一块金表和一根带着一枚大金图章的粗大的金环表链;他还拿着一根柔韧的乌檀木手杖,上面带着沉重的金头子。他的衬衣是最白的、最好的和浆得最硬的那款;他的假发是那种最柔亮的、最黑的和最卷曲的。他的鼻烟是王子们的混合烟草;他的香水是帝王的极品。他的面部收缩成一种永远的微笑;他的牙齿是如此地整齐,离得再近也看不出哪一只是真的、哪一只是假的。
“匹克威克先生,”道拉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班顿掌礼官;这位是匹克威克先生。互相认识认识。”
“欢迎到巴一斯来,先生。真是非常的荣幸。极其欢迎到巴一斯来,先生。你有很久——很久,匹克威克先生,没有喝这里的水了吧。大约有一世纪,匹克威克先生。有——味儿!”
这就是掌礼官安其洛西鲁斯班顿老爷握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的时候说的话;他把他的手握得很紧,耸起肩头连连地鞠躬,好像他真的舍不得把它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