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蒂拿着肋条牛肉,上三楼后面她那每周租金三块五毛钱的房间里去。晚饭吃一顿热腾腾、香喷喷的燉牛肉,夜里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她又可以振作精神,去找一个赫拉克勒斯、圣女贞德、尤娜、约伯和小红帽加在一起的工作了。
她在房间里那个两英尺高,四英尺宽的瓷——嗯——陶器柜里取出搪瓷燉锅,然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纸袋中寻找土豆和洋葱。翻了半天,她的鼻子和下巴显得更尖削了。
原来土豆或洋葱都找不到。燉牛肉嘛,光有牛肉怎么行?做牡蛎汤可以不用牡蛎,甲鱼汤可以不用甲鱼,咖啡蛋糕可以不用咖啡,但是没有土豆洋葱就燉不成牛肉。
话得说回来,遇到紧急情况,光有肋条牛肉也能使一扇普通的松木门板象赌场的熟铁大门那样,足以抵挡饿狼侵入。加点盐和胡椒面,再加一匙面粉(先用一点凉水调匀),也能凑合——虽然没有纽堡式龙虾那么鲜美,也没有教堂节日的炸面饼圈那么丰盛;但也能凑合着吃。
赫蒂拿着燉锅到三楼过道后面去。根据瓦蓝布罗沙公寓的广告,那里应该有自来水。你、我和水表都知道,水来得很不痛快;但那是技术问题,且不去管它。那里还有一个水槽,自己料理家务的房客们时常在那儿倒咖啡渣子,互相瞅瞅身上的晨衣。
赫蒂看到一个姑娘在水槽旁边洗两个大土豆,一头浓密的金棕色头发颇有艺术气息,眼神哀怨。赫蒂象任何人一样,不需要别具慧眼就能洞察瓦蓝布罗沙公寓的秘密。各人身上的晨衣就是她的百科全书,她的《名人轶事录》,她的有关来往房客的新闻交换所。从洗土豆姑娘那件嫩绿色镶边,淡玫瑰红的晨衣上,赫蒂早已知道她是住在屋顶房间——那些人喜欢称它为“画室”——的袖珍画画家。赫蒂心里并不十分清楚袖珍画是什么;但她敢肯定绝对不会是房屋;因为粉刷房屋的人,尽管穿着斑斑点点的工作服,在街上扛着梯子老是杵到你脸上,谁都知道他们在家里却是大吃大喝,阔气得很。
那姑娘相当瘦小,她摆弄土豆的模样就象是没结过婚的老光棍在摆弄一个刚出牙齿的小娃娃。她右手抓住一把用钝的鞋匠刀,在削一个土豆的皮。
赫蒂象是那些见面熟的人似的,一本正经地上前同她搭话。
“对不起,”她说,“我不该管闲事,不过你拿土豆削皮,丢得就太多了。这些是百慕大的新土豆。你应当刮。我刮给你看。”
她拿过土豆和刀,开始示范。
“哦,谢谢你。”艺术家低声说。“我不懂。这么厚的皮扔了确实可惜;太浪费了。不过我一直以为土豆是要削皮的。在用土豆充饥的时候,连土豆皮也得算计算计。”
“喂,小妹妹,”赫蒂停住手说,“你也很困难,是吗?”
袖珍画画家面有饥色地笑笑。
“我想可以这么说吧。艺术——或者我所理解的艺术——现下仿佛不吃香了。今晚我只有这两个土豆当晚饭。不过把它们煮得热乎乎的,加点黄油和盐也不坏。”
“小妹妹,”赫蒂说,一丝微笑使她冷峻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命运把你我联系在一起了。我目前也不顺心;不过我房间里有一块象叭儿狗那么大小的牛肉。我想尽法子找几个土豆,就差没有祷告。不如把你我两人的供应部门合并,燉它一锅。可以在我的房间里燉。假如能弄到一个洋葱加进去就好啦!喂,小妹妹,你会不会有几枚分币滑进去冬的海豹皮大衣的夹层里?我可以下楼到街角上老裘塞比的摊子那儿去买一个。没有洋葱的燉牛肉比没有糖果的招待会更差劲。”
“你叫我塞西莉亚好啦。”艺术家说。“不;三天前我就一分钱不剩了。”
“那我们只好把应该加进去的洋葱剔除了。”赫蒂说。“我本来可以向女看门人要一个,但是我还不希望他们知道目前我到处奔波在找工作。但愿我们有个洋葱就好啦。”
她们两人在女店员的房间里开始准备晚饭。塞西莉亚插不上手,只能坐在长沙发椅上,象小鸽子那样轻声轻气地央求让她干些什么。赫蒂整治好肋条牛肉,放在燉锅里,加了凉水和盐,然后搁在只有一眼的煤气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