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叫他们死吗!”埃雷拉说,眼里有点儿泪水。
“好了,好了,你真好心!我了解你……”
“不,狂怒的诗人,你得把所有的事全部告诉我。”教士说,“‘电鳐’已经不存在了……”
吕西安向埃雷拉猛扑过去,要扼住他的咽喉。他的劲儿那么大,换了别人早被撞倒了,但是西班牙人的胳膊把诗人挡住了。
“你听我说,”他冷静地说,“我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清白、纯洁、有教养和笃信宗教的女子,一个体面的女子,她正在受教育。在你的爱情支配下,她能够也应该成为尼依,玛丽蓉,德劳尔姆,杜巴里那样的人,正如那位记者在歌剧院所说的。你可以把她认作你的情妇,也可以躲在你创作的艺术品的幕后,后一种办法更为明智。两种办法都会带给你名利、快乐和腾达。但是,如果你既是伟大的政治家,又是伟大的诗人,艾丝苔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个妓女,她以后说不定会使我们摆脱困境,她可是价值千金啊!喝吧,但是不要喝醉。如果我不制止你的冲动,看你今天会走到什么地步?你可能会和‘电鳐’一起,在我把你拉出来的贫困的泥潭中挣扎呢。给你,看吧!”埃雷拉像塔尔马在《曼利于斯》◎这出戏中那样简练地说。埃雷拉却从未看过这出戏。
◎“给你,看吧!”是戏剧《曼利于斯》中的一句台词。
这令人可怕的回答使诗人陷入心醉神迷的惊奇之中。一张纸落在诗人膝头上,使他惊醒过来。他拿起纸,阅读艾丝苔小姐写的第一封信。
致卡洛斯埃雷拉神甫先生
我亲爱的保护人:
我第一次运用表达我思想的能力,不是为了描绘吕西安
可能已经忘却的爱情,而是向您表示感激。您看到这个事实,
难道不认为在我心中感激比爱情占有更重的分量吗?但是,我
不敢对他说的话,我要对您说。您是上帝的人,而他还在依恋
着大地。这是我的幸运。昨天的仪式在我心上留下无限珍贵的
宽恕,所以我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您的手中。即使我远离我的
心上人而死去,我也是像玛德莱娜那样,灵魂得到净化而死
的。对他来说,我的灵魂将成为与他的保护神争着要保护他的
天使。我怎能忘记昨天的盛会呢?我怎能愿意放弃我已经登上
的光荣宝座呢?昨天,我在受洗礼的圣水中洗掉了我的全部污
垢,我领受了我们救主的圣体,我成了他的一个圣体龛。此时
此刻,我听到天使的歌声,我不再是一个女人。我在大地的欢
呼声中开始光辉灿烂的生活,在今人陶醉的香烟缭统和祈祷
声中受到世界赞美,为一位天国的配偶像处女一样装饰打扮。
我觉得自已能配上吕西安了,这是我过去从未希冀的。我弃绝
了一切不贞洁的爱,除了美德的大道,我不愿走任何的路。如
果我的肉体比我的灵魂更软弱,那就让这肉体死去吧。请您作
我的灵魂的裁判员。如果我死了,请您告诉吕西安,我是在开
始心向上帝时为他而死的。
本星期日晚
吕西安向神甫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
“你认识泰布街那个胖姑娘卡罗丽娜贝尔弗叶的那套住房,”西班牙人又说,“那姑娘被她的法官抛弃,手头急需钱用,她的动产即将被扣押。我叫人把她的整幢住宅买下,她已经带着她的那些破衣烂衫搬走了。艾丝苔这个想升天的天使已经在那里下榻,她正等待着你呢。”
这时候,吕西安听到他的几匹马在院子里踢用前蹄。他没有力量对这种诚意表示赞美,只有他自己才能估量它的价值。他扑到被他侮辱过的这个人怀里,只向他望了一眼,并以默默的感情倾泻补救了一切。然后他越过台阶,向仆人耳边说出去艾丝苔的地址。那几匹马便出发了。主人的激情似乎使马圈更加轻捷了。
第二天,有个人在泰市街的一幢房子对面踱来踱去,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出来,从他的衣着看,行人可能会把他当成乔装改扮的宪兵。他踏着如那些内心激动不安的人的步履。你在巴黎常常能遇上这种带着激情踯躅街头的人:那是真正的宪兵,正在窥视某个开小差的国民自卫军;是执达吏的助手,正在采取措施捕人;是债主在考虑如何使闭门不出的债务人遭受损失;是嫉妒和猜疑心很重的情人或丈夫;是为朋友站岗放哨的人。但是,你极少见到艾丝苔小姐定下这个穿深色衣服体魄强健的人。他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熊那样,显得心事重重,来回走动,不同寻常的奇异念头使他容光焕发,精神倍增。中午时分,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贴身女仆伸出手,推开衬有垫子的护窗板。不一会儿,身穿睡衣的艾丝苔前来窗前呼吸新鲜空气。她依偎着吕西安。谁见了他们,都会把他们当作一幅表现柔情蜜意的英国式插图的原型。艾丝苔首先瞥见那个西班牙教士蛇怪般的眼睛,可怜的姑娘好像被一颗子弹击中,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这就是那个可怕的教士。”她说,用手指给吕西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