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您今天真漂亮!”欧罗巴说道。
感官有自己的理想美。可以想象,这种十分迷人的美,加上吕西安特有的温柔性情和诗人气质,会对那些大自然赋予的外表极为敏感,而审美又使那样天真幼稚的少女勾起何等疯狂的激情。艾丝苔还在轻轻地抽泣,她的姿态反映出极度痛苦的心情。
“哦,小傻瓜,”吕西安说,“难道没有对你说过,这关系到我的生死吗?……”
听到吕西安特意说出的这句话,艾丝苔如猛兽似地挺起身来,散乱的头发像一些叶子裹着这如花的脸庞。她目不转眼睛地凝视着吕西安。
“关系到你的生死!……”她大叫一声,举起双臂,又让它们重重地垂下,这是身处绝境的少女才做的动作。“对,确实如此,那个残忍的人说的话表明事情很严重。”
她从腰间抽出一张揉皱的纸。这时她见欧罗巴在场,便对她说:“你出去吧,姑娘。”欧罗巴出去,关上了门。“瞧吧,这是‘他’给我写的!”她说着,把卡洛斯刚派人送来的一封信递给吕西安。吕西安高声朗读这封信:
你明天早晨五点动身,有人把你送到圣日耳曼森林尽头一个
守林人家里。他家二楼有你的一个房间。未经我的许可,不得走出
这个房间,那里有你所需要的一切。守林人和他的妻子都很可靠。
不要给吕西安写信。白天不要到窗口观望。如想外出,可在夜间由
看守带领出去散步,路上要把车帘放下。这关系到吕西安的生死。
吕西安今晚来与你道别。将此信当着他的面焚毁……
吕西安当即在烛火上将这短笺烧掉了。
“听我说,吕西安,”艾丝苔像犯人听取对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一样听人读完了这封信后,说,“我不会再对你说我爱你了,否则就是蠢话……已经快五年了,我一直觉得爱你就像呼吸、生活一样自然……那个无法理解的人把我安置在这里,就像把一头珍奇的小动物关在一个笼子里。在他的保护下,我的幸福开始了,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将会结婚。婚姻是你前途的必要组成部分,上帝不许我制止你发迹。你的婚姻就是我的死期。但是我决不找你麻烦,我也不会像那些轻佻的女工用煤炉去自杀,我干了一次,已经够了,第二次会令人厌恶,就像玛丽艾特说的那样。不!我要离开法国,走得远远的。亚细亚掌握着一些她的国家的秘诀,她答应教我安乐死的办法。在自己身上打一针,啪!一切都结束了。我只要求一件事,我可爱的天使,就是不要让人欺骗。对于生活,我心里有数:从一八二四年我见到你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我享受的幸福比十个幸福的女子还要多。把我看成原来的面目吧:我是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女子。对我说一句:‘我要结婚了’,我就不会再有任何企求,只要你对我亲切地诀别,你将永远不会听到有人再谈起我……”
艾丝苔讲出这些话后,沉默了片刻。这些话的坦诚只能与讲话时的手势和语气的纯朴相媲美。
“你是不是要结婚?”她说,那明亮迷人的目光像匕首的利刃刺入吕西安的蓝眼睛。
“我们致力于我的婚事,已经一年半了,现在没有办成。”吕西安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不过,我亲爱的小姑娘,现在不是为了这个……现在事关神甫,事关我,你……我们受到了严重威胁……纽沁根发现了你……”
“对,”她说,“在万塞纳森林里。他认出我了吗?……”
“没有。”吕西安回答,“但是,他爱上了你,到了抛弃多少财产也在所不惜的程度。那次晚餐后,他谈起你们相遇,描绘你的形象时,我没有注意,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微笑,因为我处身在社交场合,就像野人处身在敌对部落的陷阱之中。卡洛斯叫我不要操心,但认为这种境况很危险。如果纽沁根竟敢侦探我们,卡洛斯负责对付他。这种事,男爵是干得出来的,他跟我说过警察局没有本事。你在一个积满烟炱的老壁炉里点了一把大火……”
“那么,你的那个西班牙人准备怎么办?”艾丝苔温和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叫我放宽心睡大觉。”吕西安回答,不敢看艾丝苔一眼。
“要是这样,我就像狗一样乖乖地服从,这已经成了我的职业。”艾丝苔说着把自己胳膊搭到吕西安手臂上,拉他进了自己卧室,对他说:“你在那个卑鄙的纽沁根家里吃好这顿晚饭了吗,我的吕吕?◎”
◎对吕西安的爱称。
“有亚细亚的烹调手艺,难以再在别人家吃到好饭,即使那家的家长名声很大。不过,卡雷默做的饭就像过星期天一样。”
吕西安不由自主地把艾丝苔和克洛蒂尔德加以比较。情妇是那么漂亮,始终那么选人,她还没有让那个吞噬最牢固的爱情的魔鬼--厌烦--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