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分散成稀疏的散兵线,又开始进攻了。在德国人的歼灭性炮火打击下,又在离战壕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卧倒了。队伍的人数又在不断地减少,被死亡的恐怖吓得发疯的人们拼命往地里钻,躺在那里,脑袋也不抬,一动也不动。
黄昏以前,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的那半个连动摇了,爬起来就往回跑。“咱们被包围啦!”的喊声传到了哥萨克们的耳边。哥萨克也爬起来,撞断灌木,丢下枪枝,连爬带滚,向后退去。逃到安全地带以后,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就倒在一棵被炮弹炸断的松树底下,缓了缓气,立即就看到了朝他走来的加夫里尔利霍维多夫。他像醉汉似的脚步乱踏,两眼看着地面,一只手好像在空中捉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仿佛在拂去脸上看不见的蛛网。他的步枪和马刀全不见了,汗湿的棕色头发直垂在眼前。他绕过一片空地,走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跟前,停下来,用歪斜、恍惚不定的目光看着地面。他的膝盖轻轻地抖动着,腿弯了下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觉得,利霍维多夫蹲下去的样子好像是为了要飞起来似的。
“是啊……你知道,怎么能……”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刚开口想说什么,只见利霍维多夫的脸抽搐起来。
“你住嘴!”利霍维多夫叫道,然后蹲了下去,扎煞着手指头,惊骇地四面张望着。“你听着!我来唱支歌,神鸟飞到猫头鹰跟前,说:你说说,亲爱的猎头鹰,你说说,库普列亚诺夫娜,谁比你的官大,谁比你的官高?
老鹰是国王.老鹞是少校,老雕是大变,山鸽是乌拉尔的哥萨克,家结是近卫军,斑鸠是常备兵。
白头翁是加尔梅克人,寒鸦是少女,喜鹊是贵妇人,灰脖鸭是步兵,鸿雁是摩尔达维亚女人……“
“你等等!”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脸色苍白,请求说。“利霍维多夫,你这是怎么啦?……病了吗?啊?”
“别打岔儿!”利霍维多夫的脸都涨紫了,努着发青的嘴唇,傻笑着,仍然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朗诵调于继续唱道:鸿雁是摩尔达维亚女人,野雁是傻瓜,天鹅是捣蛋鬼,白嘴鸦是炮队,黑老鹤是巫师……
鱼鹰是提琴手……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跳起来,说:“咱们走吧,咱们到自己人那儿去吧,不然的话,德国人会把咱们捉去的!你听见了吗?”
利霍维多夫挣脱手,嘴唇上挂着冒热气的唾沫,急急忙忙地继续唱道:夜莺是音乐家,燕子是巨人,仙鹤是光肚汉,翠鸟是税吏,麻雀是十人长……
歌声突然中断了一下,但又沙哑地拖着长声唱起来,从他那呲着牙的嘴里迸出的已经不是歌声,而是越来越刺耳的狼嗥了。尖利的犬牙上沾满了珍珠似的唾沫珠一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恐怖地看着不久前的好伙伴发疯的斜眼,看着他那头发紧贴在头皮上的脑袋和像蜡塑的耳朵。利霍维多夫已经是在愤怒地吼叫:军号奏起光荣的凯歌,我们渡过了多瑙河。
土耳其的苏丹已经战败,基督的信徒被解放出来。
我们像蝗虫一样,飞过山岗。
所有的顿河哥萨克,都端着别旦式步抢。
我们要把你们这些小火鸡,个个都剥得精光。
把你们的孩子,全当俘虏带回家乡。
“马丁!马丁,到我这儿来!”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一看到马丁沙米利正一瘸一拐地从林间空地上走来,就大声喊起来。
马丁拄着步枪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