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萨克们画着十字,头也不回,急急忙忙走开。后来,大家都保持沉默,很久没有说话,穿过狭小的林间空地,急于要忘掉刚才目睹的一切。在一排密集的、被人遗弃的土屋附近,连队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军官们跟一个从切尔诺亚尔斯基团团部来的传令兵一同走进一间土屋,这时候,麻子阿丰卡奥泽罗夫才抓住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一只手,低声说道:“那个小伙子……就是最后的那具尸体……你看,他大概一生连个娘儿们也还没有亲过……就这么把他宰啦,这算怎么回事呀?”
“哪里弄来这么多呀?”扎哈尔科罗廖夫插嘴说。
“他们是去进攻的。那个看守死尸的兵说的,”博尔谢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哥萨克们都“稍息”站着。黑暗笼罩着树林。风吹动乌云,把它们吹散,露出远方紫色的星光。
这时候,在那间连队军官们集合的土屋里,连长把传令兵打发走以后,打开文件,在小蜡烛头的微光下,看了命令的内容,然后念道:十月三日的黎明,德国人用毒瓦斯毒死了第二五六团的三个营,并且占领了我们的第一道防线。兹命令你们开赴第二道防线,与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第一营取得联系后,即驻守在第二道防线地段,以便于今夜将敌人逐出第一道防线。你们的右翼将是第二营的两个连和第三精兵师法纳戈里斯基团的一个营。
军官们估计了一下情况,抽完一支烟后,走出土屋。连队前迸了。
哥萨克们在土屋附近休息的时候,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的第一营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到了斯托霍德河桥头。精兵团的一个火力强大的机枪哨在守卫这座桥。上士向营长报告了情况,于是这个营的部队过桥后就分开了:两个连向右开去,一个连向左开去,第四连跟着营长留作预备队。几个连都排成了散兵线向前推进。稀疏的树林已经被枪炮打得千疮百孔。步兵们小心翼翼地探着脚下松软的土地前进,偶尔有一个人跌倒了,就悄悄地骂起娘来。“钩儿”走在最右边一个连里,从排尾倒数第六个。听到“预备”的口令以后,他就接住枪机,端着步枪,刺刀尖划着灌木的叶子和松树树于,向前走。两个军官沿着散兵线,从他身旁走过;他们压低嗓音在谈话。连长的圆润、饱满的男中音在诉苦:“我的旧伤口又裂开啦。都怪他妈的那个鬼树墩子!您明白吗,伊万伊万诺维奇?在这样的黑夜里,我撞在树墩子上,腿上的旧伤口裂开了。我不能走啦,只好回去啦。”连长的中音沉默了一会儿,走远了,语声就更低微。“您就负责指挥这半个连吧,波格丹诺夫负责那半个连,我……说实在的,真不行啦,我非回去不可啦。”
别利科夫准尉的次中音像狗叫一样沙哑地回答道:“也真怪!一要打仗,您的旧伤口就会迸裂。”
“我请您住嘴。准尉先生!”连长提高嗓门说。
“算啦,请吧!您请回吧!”
“钩儿”倾听着自己的和别人的脚步声,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灌木丛的沙沙响声,他明白:连长向后转了。过了一会儿,别利科夫和上士走到连队左翼去时,嘟哝道:“……这帮无赖,他们敏感得很!只要一动真格的,他们就有病,或者他们的旧伤口又迸裂啦。而你这个初学乍练的新手,就得指挥半个连……混账东西!我真想把这帮家伙送去当……列兵……”
话声突然沉寂下去,“钩儿”就只听见自己的脚步踏在泥泞的土地上的呱卿声和耳朵里嗡嗡的耳呜声了。
“喂,老乡!”有人从左面悄悄嘶哑地招呼道。
“怎么?”
“去进攻吗?”
“去——进攻。”“钩儿”答道,正在这当儿他滑倒了,一屁股滑进一个积满雨水的弹坑。
“真黑……”左面那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