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菲姆卡好不容易来到散兵线的尾部,被荆棘挂破了裤子,还跟库勃拉克吵了一架:排长劝他不用担心别人的尾巴,最好还是留心自己的“豁鼻子”。这时候叶菲姆卡就发觉,莫罗兹卡和瓦丽亚的马彼此隔得老远,而且昨天池也没有看到他们在一块。
回去的时候,他跟莫罗兹卡并排骑着马,问道:
“我看,讫好象在躲着你的老婆,你们在搞什么鬼呀?”
莫罗兹卡又窘又恼地望望他的脸色发青的瘦脸,说。
“搞什么呀?我们没有什么可搞的,我不要她了……”
“不一要她了!……”叶菲姆卡听了这话,半晌没有出声,目光忧郁地注视着旁边,似乎在琢磨,如果莫罗兹卡和瓦丽亚本来就不曾有过牢固的家庭关系,目前用这个辞儿是否恰当。
“有什么法子这也是常有的事嘛,”他最后说,“我说,各人运气不同。……咄,咄,这个该死的马!……”他啪地将马抽了一鞭,莫罗兹卡目送着他的呢料衬衫渐渐离远。看见他向莱奋生报告了什么,然后就跟莱奋生并排骑着前进。
“唉,这日子可……哼!……”莫罗兹卡绝望地想道。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束缚着,不能那样逍遥自在地在队长来来去去,不能跟旁边的人聊天,心里感到非常悲哀。“他倒挺舒服--骑着马爱到哪儿就去哪儿,什么烦恼也没。”他羡慕地想,“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烦恼呢,就莱奋生来说吧……人家掌握着大权,人人都尊敬他--他想咋办就咋办,……这种日子当然好过罗。”他没有想到,莱奋生因为着了凉两肋作痛;莱奋生要为弗罗洛夫的死负责;有人为他的脑袋悬了赏格,因此他的脑袋可能最先和身子分家,--莫罗兹卡只想到,世界上有的是衣食无忧、身体和心情平静的人,而他本人的命运却是非常不济。
在七月那个炎热的一天,当他从医院回来,一批卷须的割麦人对他那矫健的骑姿欣赏备至的时候,他心里初次产生了许多混乱的、讨厌的想法。在他和密契克争吵之后策马跑过旷野,看到歪斜的麦垛上栖息着一只失群的乌鸦的时些想法特别强烈地控制了他,--而目前,所有这些想法变得空前的清晰和强烈,令人痛苦。莫罗兹卡觉得,在以前的生活中,自己是个上当受骗的人,现在他在周围看到的也:是虚伪和欺骗。他不再怀疑,他从呱呱落地以来的全部生活,--这全部沉重而无益的荒唐的生活和劳动,他所流掉的血和汗,甚至他全部的“随随便便的”胡闹,那都不是欢乐,不,那只是过去不受重视、今后也不会有人重视的、没有一线光明的苦役。
他怀着他从未有过的疲倦的、忧伤的、几乎象老年人似的--怨恨想起,他已经二十七岁了,逝去的岁月是一分钟也不能注之倒流,让他可以重新按照不同的方式来度过,而今后的日子呢,也未必美妙。同时,他这个谁也不需要的人,可能不久就死于枪弹之下,他死后也会象弗罗洛夫那样,没有人为他惋惜,这时莫罗兹卡觉得,他毕生都在全力以赴地力求赶上莱奋生、巴克拉诺夫、杜鲍夫(现在似乎连叶菲姆卡也走着同一条路)等人所走的那条在他看来是明确的、正当的、笔直的道路,但是总有人在执拗地阻挠他。他再也没有想到,这个敌人就在他自己心里,他以为,他是在为别人首先是象密契克那种人的卑劣行为而受罪,因而感到特别地愉快又特别地伤心。
饭后他到泉边饮马的时候,偷过他的白铁杯子的那个动作麻利的卷发小伙子,鬼鬼垒祟地走至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