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说,"贝朗瑞是个卓越的诗人,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多年来一直爱好他的诗,这也是您知道的。不过如果要问我比较喜爱他的哪一类诗,我就应回答说,我喜爱他的情诗胜过喜爱他的政治诗,因为我对他的政治诗所涉及的和暗指的事情总是不大清楚。"
歌德说:"那是你的情况,那些政治诗并不是为你写的。你该问问法国人,他们会告诉你那些政治诗究竟好在哪里。一般说来,在最好的情况下,政治诗应该看作一国人民的喉舌,而在多数情况下,它只是某一党派的喉舌。如果写得好,那一国人民或那个党派就会热情地接受它们。此外,政治诗只应看作当时某种社会情况的产物,这种社会情况随时消逝,政治诗在题材方面的价值也就随之消逝。至于贝朗瑞,他却占了一种便宜。巴黎就是法国。他的伟大祖国的一切重要的旨趣都集中在首都,都在首都获得生命和反响。他的大部分政治诗不应只看作某一党派的喉舌,他所反对的那些东西大半都有普遍的全国性的意义,所以他这位诗人是作为发出民族声音的喉舌而被倾听的。在我们德国这里,这一点却办不到。我们没有一个都城,甚至没有一块国土,可以让我们明确地说:这就是德国!如果我在维也纳问这是哪一国,回答是:这是奥地利!如果在柏林提这个问题,回答是:这是普鲁士!仅仅十六年前,我们正想摆脱法国人,当时到处都是德国。当时如果有一位政治诗人,他就会起普遍的影响。可是当时并不需要他的影响。普遍的穷困和普遍的耻辱感,象精灵鬼怪一样把全国都抓在手掌中。诗人所能点燃的精神烈火到处都在自发地燃烧。不过我也不否认阿恩特。克尔纳尔和里克尔特当时发生过一点影响。(阿恩特(Arndt,1769—1860)。克尔纳尔(Krner,1791—1813)。里克尔特(F。Rckert,1788—1886)三位德国诗人在英。俄和普鲁士等国联盟反击拿破仑时都写过鼓动民族解放的政治诗。)"
我无心中向歌德说,"人们都责怪您,说您当时没有拿起武器,至少是没有以诗人的身份去参加斗争。"
歌德回答说,"我的好朋友,我们不谈这一点吧!这个世界很荒谬,它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在哪些事上应让人自便,不必过问。我心里没有仇恨,怎么能拿起武器?我当时已不是青年,心里怎么能燃起仇恨?如果我在二十岁时碰上那次事件(指拿破仑攻克柏林。占领德国后,德国各地自发的解放斗争。),我决不居人后,可是当时我已年过六十啦。
"此外,我们为祖国服务,也不能都采用同一方式,每个人应该按照资禀,各尽所能。我辛苦了半个世纪,也够累了。我敢说,自然分配给我的那份工作(诗歌。),我都夜以继日地在干,从来不肯休息或懈怠,总是努力做研究,尽可能多做而且做好。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对自己这样说,一切事情也就会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