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可怜的小妻子以为我准很烦恼时,她是那么悲哀;当她发现我并不是那样时,她又那么高兴;这一来,我隐忍的不快也顿时烟消云散了,于是我们又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特拉德尔和我喝酒时,朵拉把胳膊支在我的椅子上,抓住每一个机会对着我耳语,说我太好了,不做残忍淘气的大孩子。后来,她为我们准备茶。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就像是在玩一套玩具的茶具一样,使我对茶本身怎么样也不关心了。然后,特拉德尔和我玩了两圈纸牌。当朵拉弹着吉它唱歌时,我觉得我们的订婚和结婚都像是我的一个温柔的梦,我第一次听她唱歌的那一晚还没过完呢。
特拉德尔离去时,我出门送他。我回到客厅时,我的妻子把她的椅子朝我的靠近,在我旁边坐下。
“我很惭愧,”她说道,“你能不能想办法教教我,大肥?”
“我得先教自己,朵拉。”我说道,“我像你一样坏呀,爱人。”
“啊,可你能学呀,”她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呀!”
“胡说,小耗子!”我说道。
“我真希望,”我的妻子半天没说后又说道,“我能去乡下,和爱妮丝一起住上整整一年!”
她搂住我双肩,下巴倚在手上,用那湛蓝的双眼盯住我的双眼。
“为什么要那样?”我问道。
“我相信她能使我有长进,我也相信我能跟她学习。”朵拉说道。
“那要等适当的时候,我的爱人。你得记住,这么些年来,爱妮丝都得照顾她的父亲。还在她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时,她就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爱妮丝了。”我说道。
“你愿不愿意用我要你叫我的名字叫我?”朵拉一动不动地问道。
“什么名字呢?”我微笑着问道。
“那是个很傻的名字,”她摇了摇鬈发说道,“娃娃妻子”。
我笑着问我的娃娃妻子,她想到什么了就叫我这么称呼她。她一动不动,只是我把她搂得使她的蓝眼睛更挨近了我,她答道:
“你这笨家伙,我并不是说你应该用这个名字代替朵拉。我只是说,你应当照这名字来想我。你要对我发脾气时,你就对自己说:‘这不过是我的娃娃妻子罢了!’我使你很失望的话,你就说:‘我早料到了,她只能成为一个娃娃妻子!’你发现我不能做到我想做到的那样(我相信我永远也不能了),你就说:‘我那愚蠢的娃娃妻子依然爱我呢!’因为我的确爱你。”
我没对她认真过;直到那时,我也没想到她自己是认真的。可是那么多情的她听到我当时发自肺腑的话,她是那么快乐,在闪着泪光的眼睛还没变干,她就笑盈盈了。不久,她真的成了我的娃娃妻子,坐在中国宝塔外的地板上,为了惩罚吉普刚干的坏事而摇着那些铃铛;吉普就趴在门里,把头探出来眨眨眼,懒得理会这捉弄。
朵拉的这要求给我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回顾我的写作生涯,我祈祷我所爱的那个天真人儿从往事的烟雾和阴影中出现,再次把她可爱的头转向我;我也依然可以宣称:这番话永远刻在我记忆中了。也许我并没很好地实践它,我当时年轻,不更事,但我决没有对那纯朴的倾诉充耳不闻。
不久以后,朵拉告诉我,说她就要成为了不起的管家了。于是,她擦干净写字板,削尖铅笔,买了个大帐本,用针把所有被吉普撕下的《烹饪学》一书的书页全认真补订上,按她的说法她是认认真真花了番力气想“学好”。可那些数字仍然那么顽强——它们不肯相加起来。她刚刚辛辛苦苦在帐本上记下了两三个项目时,吉普就摇着尾巴从那一页上走过,把那些项目弄得面目全非。我觉得那得到的唯一确定成果就是:
她把小小右手的中指全伸到墨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