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思卡特上校一心渴望当将军,以至于他宁愿尝试任何手段,甚至不惜利用宗教来达到目的。在他下令把战斗飞行的次数提高到六十次的那个星期的某天上午的后半晌,他把随军牧师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突然朝下指着他办公桌上那份《星期六晚邮报》。上校穿着卡其布衬衫,领口大敞着,短而硬的黑须茬子映在雪白的颈子上,富有弹性的下唇下垂着。他是个从未被晒黑过的人,他总是尽可能地避开阳光,免得皮肤被晒黑。上校比牧师高出一个头还要多,身体宽出一倍,因此,在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官架子面前,牧师感到弱不禁风,苍白无力。
“看看这个,牧师,”卡思卡特上校吩咐道,一边把一支香烟塞进烟嘴里,一边满满当当地坐在他办公桌后的转椅里。“告诉我你是怎么认为的。”
牧师顺从地低下头看了看那份打开着的杂志,看见是满满一页社论,内容是关于美国驻英格兰的一支轰炸机大队的随军牧师在每次战斗任务前都要在简令下达室里做祷告:当牧师意识到上校并不准备训斥他时,他高兴得几乎要哭起来。自从那个闹哄哄的夜晚,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朝穆达士上校的鼻子揍了一拳之后,卡思卡特上校遵照德里德尔将军的吩咐把他扔出军官俱乐部以来,他俩几乎还没说过话。牧师起初担心的是,他前天晚上未经允许又去了军官俱乐部,上校因此要训斥他。他是同约塞连和邓巴一道去的。那天晚上,这两个人突然来到林中空地上他的帐篷里要他同他们一起去,虽然他受到卡思卡特上校的威胁,但他觉得他宁愿冒惹卡思卡特上校生气的危险,也不愿谢绝这两位新朋友的盛情邀请。这两位新朋友是他几星期前去医院的一次访问中刚刚结识的。他的职责是同九百多名陌生的官兵生活在一起、并与他们保持最密切的关系,而这些官兵却认为他是个古怪的家伙,顺此,他势必会在人际交往中遇到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这两位朋友却卓有成效地帮他从其中解脱了出来。
牧师眼睛盯着杂志,将每幅照片都看了两遍、并全神贯注地看了照片的说明,与此同时,他在反复思考如何回答上校的问题,并在头脑里组织好正确、完整的句子;默念了好几遍,最终才鼓起勇气开口回答。
“我认为在每次飞行任务前做祷告是非常道德,且又十分值得赞美的做法,长官。”他胆怯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等待着。
“是的,”上校说,“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做祷告在这儿会起作用。”
“会的,长官,”牧师停了一会儿回答说,“我想一定会起作用的。”
“那么,我倒想试一试。”上校那阴沉沉的、像淀粉做成的雪白的双颊突然泛起两片热情的红晕。他站起身来,激动地走来走去。
“瞧,做祷告给在英国的这些人带来了多大的好处。《星期六晚邮报》上登了一幅上校的照片,每次执行任务前,他的随军牧师都要做祷告。如果祷告对他有作用,那对我们也应该有作用。假如我们也做祷告,他们也许会把我的照片也登在《星期六晚邮报》上。”
上校又坐下来,脸上带着茫然的微笑想入非非起来。牧师感到不得要领,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才好。他那长方形的、苍白的脸上带着忧郁的表情,目光渐渐落在那几只装满了红色梨形番茄的大筐上。像这样的筐屋里有许多,里面装满了红色梨形番茄,沿墙四周摆了一排又一排。他假装在考虑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凝视着一排排装在筐里的红色梨形番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这个问题上:这一筐筐装得满满的红色梨形番茄摆在大队指挥官的办公室里干什么?他把做祷告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卡思卡特上校也离开了话题,用温和的语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