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得戴莱丝有时找借口推辞我所建议的散步,也就不再开口了。倒也并不怪她不能和我一样乐于此道。乐趣绝不是取决于意志的东西。我知道她的心是靠得住的,这就够了。只要她能乐我之所乐,我就与她同乐;当她不能乐我之所乐的时候,我就宁可使她满足,不必求我自己的满足。
以上就说明了由于我的期望一半落空,因而我虽然过着一种合乎我的口味的生活,住着由我自己选定的住所,跟着一个我所爱的人在一起,却依然感到自己几乎是孤零零的。我所缺少的东西使我不能领略我所已有的东西。就幸福和享受而言,我要就是两者兼而有之,要就是一无所有。人们即将看到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细节有一述的必要。现在我再回到原来的话题。
我原以为在圣皮埃尔伯爵给我的那些手稿里有些珍奇的宝藏。拿出来一检查,便发现差不多只是他叔父已印的作品的汇集,经他的手注释和校订过的,另附一些不曾问世的片段。过去克雷基夫人给我看过他的几封信,使我感到他的才华比我原先所料想的要大得多,这次看到他的伦理学方面的作品又证实了我这种想法。但是一深入审视他的政治学方面的作品,我就只看到一些肤浅的见解,一些有用的、但又无法实施的方案,因为作者有这样一种一直没有能说出来的思想。人的行为是受知识指导的,不是受激情指导的。他对现代知识的高度评价使他抱定了人类理性业经改善这样一个不正确的原则,这个原则也就是他所建议的一切制度的基础和他的一切政治诡辩的根源。这位罕见的人物,是他那个时代的和他那一类人物的光荣。也许自有人类以来,他是唯一只热爱理性而无其他热爱的人。然而在他的全部学说里,他只是由错误走向错误,其原因就是他要把人们都变得和他自己一样,而不是就人们现在是、而且将来会继续是的那个样子去看待人们。他心里想的是为他同时代的人写作,而实际上却只是为一些幻想出来的人著述。
看到这些之后,我对我手头的作品应该采取什么形式就感到有些为难。把作者的那些空想就这样放过去吗?那我就是做了一件徒劳无益的工作;严格地驳掉吗?那又是做了一件不诚实的事,既然他的稿子是我接受了的,甚至是我要求来的,这就使我有义务要以尊敬的态度对待作者。最后我决定采取我觉得最合体统、最正确、同时也最有益的办法,就是把作者的思想和我的思想分别表达出来,并且为此而深入体会他的思想,予以阐明,予以发挥,不遗余力地使其显示出它们
因此,我的作品就应该由绝对分开的两个部分构成。一部分用来按我方才说的那种方式阐述作者的各种方案;另一部分应该在第一部分已经生出效果之后才发表,我将在其中提出我自己对于那些方案的论断。我承认,这样一来,有时会使这些方案遭受到《恨世者》里那首十四行诗的命运的。卷首应该有一篇作者传,我为这篇东西已经搜集了一些相当好的材料,自问由我来使用是不会辱没这些材料的。我也曾在圣皮埃尔神父的晚年见过他,我对他的追怀和景仰,可以为我保证伯爵先生将不会对我评述他的叔父的方式感到不快。
我先拿《永久和平》来试手,这是整个集子中篇幅最大、用力最勤的作品;在我埋头思考之前,我鼓起勇气把神父关于这个重大题目所写的一切都不折不扣地读完了,从没有因为他的许多冗长重复之处而感到气馁。公众已经读过这部提要了,因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至于我对它的评论,一直没有印出来,我不知道将来是否会有付印的日子;但是它是与提要同时写出的。我由这部书又转到《波立西诺底》或称《多种委员会制》。这是一部在摄政时期写的作品,为的是鼓吹摄政王所选定的行政制度,结果这部书把圣皮埃尔神父赶出了法兰西学士院,因为书里有几句话反对在此以前的行政制度,惹恼了迈纳公爵夫人和波立尼亚克大主教。我把这部作品编完了,和前一部一样,既有提要,又有评论。但是,我就到此为止,不愿再继续下去了,这工作我原就不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