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把他引到邮局去,他拿出他的身份证,问当天晚上可有方法乘邮箱车回滨海蒙特勒伊,邮差旁边的位子恰空着,他便定了这位子,并付了旅费。
“先生,”那局里的人说,“请准在早晨一点钟到这里来乘车出发。”
事情办妥以后,他便出了旅馆,向城里走去。
他从前没有到过阿拉斯,街上一片漆黑,他信步走去。同时他仿佛打定主意,不向过路人问路。他走过了那条克兰松小河,在一条小街的窄巷里迷失了方向。恰巧有个绅士提着大灯笼走过。他迟疑了一会,决计去问这绅士,在问之先,还向前后张望,好象怕人听见他将发出的问题。
“先生,”他说,“劳您驾,法院在什么地方?”
“您不是本地人吗,先生?”那个年纪相当老的绅士回答,“那么,跟我来吧。我正要到法院那边去,就是说,往省公署那边去。法院正在修理,因此暂时改在省公署里开审。”
“刑事案件也在那边开审吗?”他问。
“一定是的,先生。您知道今天的省公署便是革命以前的主教院。八二年的主教德贡吉埃先生在那里面盖了一间大厅。就在那厅里开庭。”
绅士边走边向他说:
“假使先生您要看审案,时间少许迟了点。平常他们总是在六点钟退庭的。”
但是,当他们走到大广场,绅士把一幢黑黢黢的大厦指给他看时,正面的四扇长窗里却还有灯光。
“真的,先生。您正赶上,您运气好。您看见这四扇窗子吗?这便是刑庭。里面有灯光。这说明事情还没有办完。案子一定拖迟了,因此正开着晚庭。您关心这件案子吗?是一桩刑事案吗?您要出庭作证吗?”
他回答:
“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案子来的,不过我有句话要和一个律师谈谈。”
“这当然有所不同。您看,先生,这边便是大门。有卫兵的那地方。您沿着大楼梯上去就是了。”
他按照绅士的指点做去,几分钟以后,便走进了一间大厅,厅里有许多人,有些人三五成群,围着穿长袍的律师们在低声谈话。
看见这些成群的黑衣人立在公堂门前低声耳语,那总是件令人寒心的事。从这些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很少有善意和恻隐之心的,他们口中吐出的多半是早已拟好的判决词。一堆堆的人,使这心神不定的观察者联想到许多蜂窠,窠里全是些嗡嗡作响的妖魔,正在共同营造着各式各样的黑暗的楼阁。
在这间广阔的厅堂里,只点着一盏灯,这厅,从前是主教院的外客厅,现在作为法庭的前厅。一扇双合门正关着,门里便是刑庭所在的大斤。
前厅异常阴暗,因此他放胆随便找了个律师,便问:
“先生,”他说,“案子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已经审完了。”律师说。
“审完了!”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重,律师听了,转身过来。
“对不起,先生,您也许是家属吧?”
“不是的。我在这里没有熟人。判了罪吗?”
“当然。非这样不可。”
“判了强迫劳役吗?”
“终身强迫劳役。”
他又用一种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
“那么,已经证实了罪人的正身吗?”
“什么正身?并没有正身问题需要证实。这案子很简单,这妇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杀害婴孩罪被证明了,陪审团没有追查是否蓄意谋害,判了她无期徒刑。”
“那么是个妇人吗?”他说。
“当然是个妇人。莉莫赞姑娘。那么,您和我谈的是什么案子?”
“没有什么。但是既然完结了,大厅里怎样还是亮的呢?”
“这是为了另外一件案子,开审已经快两个钟头了。”
“另外一件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