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布瓦答道,“十年来,国王照章不误发我薪金。我想,国王现在缺钱,欠我一次也未尝不可。”
“无耻的馅媚!”原来的临时缮写员嘟哝了一句。一个月过去了,又到发薪的日子。布瓦满怀信心来到出纳处,以为一定会发他两个月薪金。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回答和上次一样:国库没钱。布瓦又问什么时候有钱,出纳说他问得太多了。布瓦赶紧表示道歉,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这回可不唱歌了。
原来的临时缮写员这一天辞职了。因为不发薪金,很难找人接替。但是工作不能停下,布瓦除了平常的工作外,上司又把那个辞职的人的任务也加给了他。布瓦毫无怨言地把工作担当起来。抄录书籍标签的任务,实际上占不了他多少时间。所以全部工作到月底就完成了。
三个月过去了,薪俸仍然未发。这是真正的破产。前面已经说过,布瓦对自己的义务从不敷衍塞责,总是满腔热情地接受任务,并且无条件地、准确地完成。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动用这两年来的一点积蓄,以应付迟迟不发薪金的局面。
在此期间,巴蒂尔达已经长成十三、四岁的姑娘,出落得越发漂亮,开始懂得家境的困难。因此,她借口练画和练琴已有一年时间不到波谢龙林荫道去散步,也不到格朗热-巴特利尔池塘去玩了,更不去蒙马特山去旅行。
布瓦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忽然这样好静。他倒是独自出去散过两三次步,觉得没有巴蒂尔达散步兴趣索然。巴黎居民过了一个星期的户内生活后,一定要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至少是星期日出去一下。布瓦想找一处带花园的房子。但是现在对于布瓦这个穷人来说实在力不从心。因此,当他在失时街找到一处小房子,立刻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用凉台代替花园。他甚至想高处的空气更加清新。布瓦回到家里立刻把这所房子的情况告诉了巴蒂尔达。从各个方面来看房子都很合适,他觉得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房间不在一处。巴蒂尔达和纳涅塔要住在五楼,而他要住在阁楼上。这一点在布瓦看来是缺点,而巴蒂尔达却觉得是个优点。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产生一种很自然的怕羞心理,因此巴蒂尔达觉得她的房间和男人的房间挨近很不方便,更不用说这个男人的年龄既不象她的父亲,也不象她的丈夫。因此,巴蒂尔达觉得布瓦所说的房子是再好不过了。她劝布瓦赶紧把房子租下来。布瓦高兴地退了原来的房子,交了新房子的定金。原来的房子租期一满,他们就搬到失时街去了。二十年来,布瓦搬了三次家,每次都是为特殊的原因不得已而搬的。照本书的故事看来,布瓦的性格是不喜欢变动的。
自从人们想到巴蒂尔达黑色披肩下面有一副秀美的肩头,从她半截手套里看到了一双纤纤玉手,自从巴蒂尔达除了童真的稚气以外一切都已大大改变以来,忽然觉得布瓦并不算老,因此,巴蒂尔达日益倾向于孤独生活也就不无道理了。布瓦以正派出名,每个月拜访一次公证人,他有五、六次机会可以举行礼节性的社交集会。就连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生活在一处,也成为引起流言蜚语的原因。那些在巴蒂尔达六岁时一心想巴结布瓦的长舌妇,现在,当姑娘到了十五岁就叫嚷起布瓦有丧风化。
倒霉的布瓦!如果说世间还有纯洁无瑕的灵魂,那么首先就该说是布瓦的灵魂。他和巴蒂尔达的房间相连达十年之久,连作梦也没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歹念。
但是,自从搬到失时街来,他们的关系更难为人们所理解。巴蒂尔达从奥尔提街搬到帕热文街时,那里的居民还记得布瓦对这个孤儿所表现的少见的高尚行为,因而还听不到有人诽谤。但是,过了许多年以后,他的高尚道德连帕热文街的人也都忘记了。因此,不能指望在原来住处就已产生的关于布瓦和巴蒂尔达的流言蜚语,到他们搬进新居之后就会平息下来。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们,由于他们姓氏不同,外人知道他们不是一家人,这就不免引起怀疑。自然会有人猜到,巴蒂尔达是布瓦早年放荡种下的非婚生孩子。但是,细看一眼巴蒂尔达,这种猜测又被推翻。巴蒂尔达身材修长苗条,而布瓦短小粗胖;姑娘长着一双亮晶晶的黑色大眼,而布瓦的眼睛是淡蓝颜色,毫无表情,如同陶瓷,巴蒂尔达的皮肤白誓无光,他的皮肤诽红发亮。还有,姑娘举止文雅娴静,而可怜的布瓦则是一个土头土脑的好心人。人言可畏,周围的妇女开始对巴蒂尔达报以鄙夷的目光,而男人背地里称布瓦为“侥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