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科夫连忙再次把玛丽娅推醒:“真的有人来了。”
玛丽娅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这回,她也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果真是在向这里走来。玛丽娅霍地从瓦斯科夫怀里坐了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听着脚步声。
“是谁?”瓦斯科夫紧张地问玛丽娅。
脚步声打破了夜晚潮湿的寂静,在玛丽娅家门口停了下来。玛丽娅轻轻地离开床,站在里屋的门口侧耳听着。脚步声迟缓地走上门口的台阶,地板响起“咚咚”的声音,似乎被什么敲打着。显然,来人已走到门口。
门,被轻轻地叩响。
瓦斯科夫走到玛丽娅身边,冲着门口问道:“谁?”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敲门声更加急促了。玛丽娅浑身一抖,似乎觉察出什么,猛然从里屋冲了出去,打开了房门。
“安德烈!”玛丽娅一头扎进来人的怀抱。
瓦斯科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玛丽娅扶着安德烈进了屋,点亮了油灯。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但依然有副粗壮的骨架。浓密的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双黑色的眼睛目光阴鸷。看得出来,这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安德烈怀疑的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当落在里屋门口的瓦斯科夫身上时,他全身颤抖了一下,颓然坐在了长凳上,一双木拐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木板地上。
隔壁波琳娜家屋子里的灯亮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波琳娜走出屋子,她的头从篱笆墙上探过来,窥测着玛丽娅家的一举一动。
瓦斯科夫尴尬地从里屋门口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菲道特。叶甫格拉维奇。瓦斯科夫。”
安德烈没有吭声,也没有伸手。他的视线越过面前的准尉,像头猎犬似的,在屋子里打量着:外屋瓦斯科夫的床铺,桌上的电话机,墙上挂着的望远镜,公文包,里屋如豆的油灯,凌乱的双人床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小柜子上的肥皂。安德烈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仍旧一声不吭,低头卷起了烟卷。当他把卷好的烟卷叼在嘴上的时候,他叼烟的姿势竟然和瓦斯科夫一模一样——烟卷垂在下唇上。
瓦斯科夫局促不安地上前为他划着了火柴,却被安德烈挡开了他的手,自己点上了烟。瓦斯科夫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内衣,急忙抓起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套上。安德烈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始终充满了敌意。他弯下身,捡起地上的拐杖,支撑着站起来。瓦斯科夫这才看清他的一条裤管空空荡荡的。
玛丽娅赶紧过去搀扶丈夫,却让他奋力甩开。安德烈撑着双拐走到里屋门口,看着凌乱的床铺,心里万念俱焚。他“咯噔、咯噔”走进屋,扬起一根拐杖,愤怒地捣着床上的被褥。他每捣一下,玛丽娅就浑身哆嗦一下,一副随时都可能昏倒的架势。被褥烂了,枕头里的羽毛四处飞散,沾得满屋白屑。安德烈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在了床上。
玛丽娅战战兢兢走进里屋,伸手为安德烈脱靴子。
“出去!”安德烈吼叫着。玛丽娅惊跳起来,胆战心惊地走出里屋。
“关上门!”
玛丽娅轻轻地把门掩上,见瓦斯科夫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一把按住他。“你不能走。”玛丽娅低声说:“你要是走了,什么事情也说不清了。”
瓦斯科夫沉默地瞧着玛丽娅。她没有眼泪,表情异常坚决。
“我不走。”瓦斯科夫放下东西,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安德烈回家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村子。负责为大家传递消息的,是殷勤的波琳娜。她扒在篱笆墙上搞到了情报,立刻一溜烟地跑出院子,挨家挨户地宣传去了,忙得像只到处抓捕野兔的狗。
波琳娜匆匆忙忙从仓库门口经过时,一眼看见正在执勤的嘉尔卡,急忙凑上去,低声把这个爆炸性新闻告诉了她。嘉尔卡灵活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表情正像波琳娜期待的那样又惊又喜。一个饶舌的嘉尔卡知道了,就等于通知了全体女兵。波琳娜满意地离开仓库,赶着去别家宣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