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彭波契克先生,我的新衣服做好后准备先送到他这里。他一听我这么说,真是高兴得神魂颠倒,说我瞧得起他。我又告诉他,把衣服先放在这里是为了避免村子里面的人议论,于是他又赞美我,把我简直捧到了天上。他说,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我信任,总而言之,又是他的老毛病,他能否?然后他又温和地问我,是不是还回忆得起童年的事,那一起算数字的游戏,那大家一起到法院去订师徒合同的事,其实他只不过想问我记不记得他这位最诚挚情谊的朋友以及和他一起交往的美好情景。即使我刚才喝了比实际上多出十倍的酒,我也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我诚挚情谊的朋友,在我内心的深处对他的这种想法深恶痛绝。不过,我虽然那么想,可我的情感还是有了变化。我想,过去我对他有过多的成见,其实他倒是一位通情达理、讲究实际、有一片好心肠的第一流正人君子。
他现在越来越倚重我、相信我了,甚至关于他自己的事务他也请我作些指教。他说目前有一个好机会,如果把粮食买卖和种子生意合并起来做,再扩大一些门面,他就可以施行生意上的垄断,他这种做法无论在附近的哪个地方都从来没有用过。他考虑只要扩大资本,一定可以实现发财的理想,无疑,这里的“扩大资本”四个字最为重要。现在,对他彭波契克来说,只要这增加的资本一到位,不管哪一个人投资他都可以让其做一个不出面的合伙人,所谓不出面的合伙人,是指什么事都不要干,只要其本人或代理人在高兴的时候来一下,翻一下账本,便可以一年两次,把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利息一古脑儿塞进口袋里。他认为,对于一位有志向、有资产的年轻绅士来说,这是一个开拓事业的好机会,值得考虑。但是,我的心意如何?他十分看重我的意见,想听听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的意见是“等一等再说!”我的这句话不仅意义博大精深,而且说得也明确具体,他听后大有感触,所以连问也没问便来和我握手,而且说他一定要和我握手,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我们把全部的酒都喝光了,彭波契克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作出保证,一定使约瑟夫达到标准(我不明白是什么标准),而且他还要有效地随时为我服务(我不明白是什么服务)。他还向我表白了他的心思,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因为他将这秘密保存得极好。那就是只要一提到我,他总是说“这孩子可是个不寻常的孩子,依我看,他的运气也会是不寻常的好运。”他眼含泪花,微笑着说,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件非凡的事,我也说这事真是非凡。最后,我告别离开,走到外面,迷迷糊糊地感到,好像这日光也和往常不太一样。我胡乱举步,不辨方向,昏昏欲睡之中竟已来到了关卡。
恍惚中,我被彭波契克先生的叫唤声惊得清醒了一些。他在阳光满照的街上远远地正向我做着各种手势,示意我停下来,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不能这样,我的亲爱的朋友,”他刚刚缓过气来便说道,“我可不能忍受。这一大好时光不可完全虚度,你也得表现表现你的和蔼可亲啊。作为你的老朋友,作为你的祝福者,我能否——我能否——?
我们于是热烈握手,这至少是第一百次了。然后,他又喊着一位年轻的车夫不要挡我的道,那样子真像凶神恶煞似的。最后,他又向我祝福,站在那里向我摇手告别,一直到我在路边转弯为止。我转进田地,在一道树篱下睡了好一阵,这才站起来拔脚回家。
我要带到伦敦去的行李是很少的。本来我的东西就少,而适合于这新身份的可用之物就更少了。可是我总在担心着,觉得时间要抓紧,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所以当天下午便开始打行李,既忙乱又鲁莽,把明天上午还用得着的东西一古脑儿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