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死吗?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否已经开始死了。怎么!你生在世上是一点事情也不做的吗?上天在赐与你生命的时候,没有同时给你一项你必须完成的任务吗?如果在天黑以前你做完了你一天的工作,其余的时间你休息,这是可以的。现在,让我们看一看你做了些什么事情。如果最高的裁判问你如何使用你的时间,你怎样回答?请告诉我,你将怎样对他讲?“我诱骗了一个纯洁的姑娘,我使一个朋友落到了悲惨的境地。”可怜的人呀!把那个自称已经活够的人给我找来,让他告诉我应当如何生活之后,他才有权抛弃生命。
你罗列人类的痛苦,你那么详细地去研究那些已经讲过千百次的常识,也不觉得害臊。你说:“生命是一件坏东西。”不过,你到各种各样的事物中去寻找一下,看你是否能在其中找到什么好东西不是和坏东西混杂在一起的。我们是否因此就可以说宇宙中没有一样好东西呢?你是想把天生的坏东西与由于偶然的原因而变坏的东西混为一谈吗?你自己曾经说过:人的被动的生活是毫无价值的,它只与一个它不久即将脱离的躯体有关;而人的主动的和有道德的生活,则将影响他整个的人生,它的价值在于行使他的意志。对发财致富的坏人来说,生命是一件坏东西,而对不幸的诚实的人来说,生命乃是一件好东西,因为,看问题不能从短暂的变化去看,而要从使他变好或变坏的事物的关系去看。说到底,究竟是什么痛苦竟难受到使你不能不抛弃生命?你装出一副客观的样子罗列人类的痛苦,但就是不好意思说你有什么痛苦,这一点,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吗?我告诉你,你不能把你的美德一下子都通通抛弃,你至少要像从前那样坦率,开诚布公地对你的朋友说:“我已经失去了败坏一个诚实的女人的希望,因此我才不得不做好人;与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活得不耐烦了,因此你说:“生命是一件坏东西。”然而,要是你能或迟或早地得到安慰,那你也许就会说“生命是一件好东西”了。你说的虽是心里话,但你讲的道理却不充分,因为,除了你以外,什么也不会变。因此,从今天起,你就要变,既然全部痛苦都根源于你的心灵混乱,你就要改正你的放荡的爱情,而不应当为了省去收拾房屋的麻烦,就一把火把你的房屋烧掉了事。
你对我说:“我有痛苦,要不要受苦,难道还不能由我作主吗?”首先,你这个话改变了问题的性质,因为,问题不在于你有没有痛苦,而在于对你来说,活着是不是一件坏事。好了,你有痛苦,你就想办法不再痛苦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一下:是不是为了不再受苦就必须死。
你应当知道:心灵的痛苦的自然进程,同肉体的痛苦的自然进程是正好相叵的,因为这两种实体的性质就是相反的。后者随着年岁的衰老而愈来愈多、愈来愈重,直到最后摧毁终将一死的肌体。而前者则相反,一个不死的质朴的存在的外表的短暂变化,将不知不觉地消失,从而使这个存在保持它永不改变的原来的形状。忧虑、厌倦、悔恨和失望,这几种痛苦持续的时间不可能长久,也不可能在心灵中永远扎根;我们从经验中知道:使我们把我们的痛苦看作是永恒的痛苦观,是错误的;我还要告诉你:使我们陷于堕落的种种罪恶,同我们的忧虑一样,不是我们固有的。我不仅认为它们将随着引发这种罪恶的身体的消失而消失,而且还深深相信:年岁一长,就可使一个人改正他的过失;要是青春时期有几个世纪之久,它必将使我们懂得世间没有比美德更好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们身体上的病,有一大部分将使我们遭受的痛苦愈来愈强烈,那么,到了它们无法医治的时候,一个人就有权处置他的身体了,因为它所有的官能都由于病痛而陷于紊乱,何况病痛又无药可治,他已经不能再运用他的意志和理智,在这种情况下,他虽未死,但已不能再过人的生活,倒不如自己了结自己的生命,抛弃自己的躯体,因为,他的躯体已经成了他的累赘,他的灵魂早已离开它了。
然而,心灵的痛苦则不是这样。心灵的痛苦不论是多么剧烈,总是有药可治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一种病痛变得令人难以忍受呢?原因在于它持续的时间长。外科大夫动起手术来,令人痛苦的程度大大超过他所治的病,但疾病的痛苦是长期的,而手术的痛苦是短暂的,因此,人们宁愿忍受一时之苦。既然痛苦之令人难以忍受,是由于它持续的时间长,如果有些痛苦持续的时间不长,需不需要动手术呢?对于那些能自行消失的病痛,也要投以猛药吗?一个心地坚强、珍惜年华的人,在两个摆脱痛苦的方法中,应当选择哪一个呢?是选择一死了之的方法,还是选择时间的推移?只要你能等待,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