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百米路他确定无疑——那些东北走向的岩脉,其间镶嵌着一缕缕的雪……他以前到过这儿。
四周安静得让人窒息。眺望远方,他看到风卷雪沫,从高耸洁白的雪峰上飞旋下坠。要是停下来细听,他会听到远处的风声。
在他头顶正上方的云层中央开了一个洞,看去就像是从一个火山口湖口向下俯视一样。
太奇怪了,他有点想回去了。镇定剂的效力已经过去,胃里正一阵阵翻腾。他几乎希望自己搞错了地点。但他知道,自己的感觉并不重要。于是他继续向前行,直至来到了入口前。
入口有了些移动,也变窄了。他慢慢走近,盯着那通道,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才探身进入。
洞内光线暗了很多,他将护目镜推到了脑后。他伸出一只手,隔着手套按了按正对他的洞壁,很牢固。他又测试了身后的洞壁,同样很牢固。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路陡然窄仄起来。他转动身体,小心地移动着。光线更加昏暗,脚下的路也更加湿滑。他放慢脚步,用双手扶着冰壁向前走着,像是在一个冰管子中穿行,如影随形的是一束细瘦的光线。在他上方,风正尖声呼吼,简直像是在吹口哨。
通道开始豁然开朗。冰壁猛然展开。他的右手一滑,从壁上滑落,身子随之向那个方向倾斜,他往后一仰,想借此重新站直。但左脚却往后一滑,还是摔倒了。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脚却不听使唤,结果又一次摔倒在地。
他一边骂着,一边向前爬。这地方以前可不滑……他暗自笑了一下。以前?一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东西。
风在洞口呼啸,他看到了上行的地势,并朝坡上望去——她在那儿。
他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了一点声音,站住不动。微微抬起了右手。阴影如面纱般地罩在她脸上,但能看出是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被困住了,在那……之后,一定还活了一段时间。
他摇了摇头。
没用的,必须把她刨出来埋掉一处理掉。
他向前爬去,直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冰坡才变得平坦。他一边向她靠近,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她身上阴影婆娑,几乎又能听见她的声音了。
“这是阴影的缘故,”他想,“刚才她不可能动过的……”他仔细地看她的脸:她脸部没有结冻,而是像吸饱了水一样。这张他曾时常触碰的脸,如今变成了一幅夸张的滑稽画。他皱了一下眉头,不再看她。他伸手去摸斧子,准备把她的腿刨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拿出工具就看到她的手在迟缓地颤抖,同时还听到一声嘶哑的叹息。
“不……”他喃喃自语地向后退去。
“是我。”一个声音回答道。
“格伦达。”
“我在这儿。”她慢慢转过脸,用一双血红的充水的眼睛和他对视着说道,“我一直在等你。”
“这真疯狂。”
那张脸恐怖地抽搐了起来。他费了很大劲才看出那是她在笑。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你……”他说道,“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躯壳可有可无,”格伦达答道,“我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我活在这颗星球的永冻带中,埋在冰里的这只脚和菌丝相连。这躯壳是活的,但在我们相遇前。它没有意识。现在的我无处不在。”
“真……高兴……你……活下来了。”
“真的吗,保罗?那你当初怎么见死不救?”她慢悠悠地冷笑了几声。
“我别无选择,格伦达。我救不了你。”
“还是有机会救的,只是你选择要那些石头,而不是救我。”
“不是那样的!”
“你甚至连试都没试,”她的胳膊又动了动,这次不那么僵硬了,“你甚至没有回来寻找我的尸体。”
“即使那样又有什么用?你死了——或者说,我认为你已经死了。”
“的确,你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但不管怎么说,当时你还是逃走了。我那时爱着你,保罗,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也曾很在意你啊,格伦达。我会救你的,如果我能的话,如果……”
“如果?别拿什么如果来糊弄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