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现在我们的编织者大约二十五岁年纪,在一个女性能存活到三十岁就是祖母辈的年代,她己经不再年轻了。她没有生育,很可能独身。她十有八九遵循那个时代的传统、住在村庄以外的地方。她编织是因为除此之外她无事可做,而她织出的线结具有一种机械似的匀称。那个在毯子里写下自己名字的叛逆的孩子,她到哪里去了?”我重新回到对织物的阅读中去,在冗长的年头里她一直这样生活编织,没有其他遭遇。劳拉引导我的双手飞快地扑动,搅动的空气扇过我的脸……直到我又一次感觉到它们:就像以前一样的线结……一个签名,从沉重的悲哀中再度觉醒的声音。
它们不规则地跳了出来,没有任何明显的原因。开始的时候每隔一周才会出现一次签名,而后,快要结束的时候,那签名每天都会重复几次。那五个隔行的线结清晰可辨,我用手指读它们,就像阅读一张未知字母表上的生字。
“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如何读这些线结,我们就能知道她的名字了,”我一边说一边甩着自己的手指来缓解过度紧张后的抽筋。“在那个时代每一件东西都有名字,但是那些信息已经遗失了。”
“我思考它们的次数已经够多了!但是我想,也许过去理应被掩藏在秘密中,不然我们就不会那样对它感兴趣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读到了毯子的尽头,而这也正是它真正古怪起来的地方。读下去……”我将自己的手指在羊毛“页面”上移动,然后,再一次,更缓慢地移动。在某一处,两根线中间编织得如此紧密,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叙述从这里改变了方向,逃出了我的掌握。我失败地摇摇头。
“我不明白……”
“我对你要求太高了、我研究这张毯子有一辈于了,而事实逐渐显现的过程是如此缓慢,我都没有勇气强迫你跟随我原来的道路了。但是你要尽量相信我,因为我太老了,无法重新质疑我的一生所得。和我一起读下去……”
“她的名字在这里,像一个咒语一样被反复重复着,而且它总是用她自己的头发织成的。而最后我们甚至可以得出这样一种结论:她已经抚平了自己一生中的挫折和失败带来的重压。越来越多的线结被更加频繁地束上了结——那些都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短暂停顿。我假设她离她的村庄越来越远了,尽可能地远——在那里她深深地进入了山区,就像妇女们想孤独生活时经常做的那样。她几乎有四十岁了,拥有那种老年人可以得到的苦涩的自由。没有人向她要求任何事……”
“然后在那里……摸摸看!”那片毛绒织就的窄带和织物其他部分毫无相似之处。签名结消失了。
毛线被用一种匆忙的方式编织、伸展开去,但即使如此,经纬的排列还是毫无暇疵的。“它们似乎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印象,一种欢乐。
“如果她生活在我们的年代,我会说她找到了一个情人,”劳拉喃喃,“但是我们是在库尔德,一千多年前,在她那个时代,没有一个男人会瞧她第二眼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祖母,一个无疑已经在无尽的不停编织的岁月里走样的身体,眼睛几乎全盲了。但是她却找到了某个人——真正的神秘之处就在这里。”
“是的,”我说,我的思维现在已经和她同步了,我害怕自己发现的结论,“但是很快这张地毯的编织工作就突然中断了。是吗?”劳拉的手指引导着我的手指,再一次回到织物的边缘。在那里,故事就是在那里被串了起来……
在我们的编织者的毛线中间还有其他人的线,和她的线纠缠在一起:一种格外紧密地编织起来的经纬,在地毯上纵向描绘出浮雕般的图形。其他的线结在这些编织线的上方交织交错,从这里一再分出新的枝权,从早先那些交错的线结中萌发出来。从几何角度看,编织的叙述语言到此之后和先前部分截然不同,这些字符设计出一个宇宙,而对它那柔软光滑的星座我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