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着她的说明,用我拇指的指尖去找寻,就好像我在读一本书。
纹路的不规律性极难辨别,我怀疑她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让这个故事从朦胧中逐渐显现出来。
“然后她经过练习一行行地逐渐提高了技术,让我们向下跳过两三年。在那里,就在我指点的手指下面——你觉得那是什么?”
“她又开始反复无常了,但是那种状态并没有持续下去。” “你不是女孩你不明白。第一次月经来潮令人心烦意乱,但是你马上就习惯了。你必须习惯。于是,我们的小编织者开始成长为一个女人了,你感觉到年复一年那些线结越来越牢固了吗?冬天,夏天……都只是图案上起伏的波纹。到这一刻为止,还没有什么可以把她和她的姐妹们分开,她们在同一个村庄里做着一样的活计。但是她,”她非常肯定地引导着我的手,——“在这里,我们找到了第一处神秘的地方。”在规律的线结中间出现了其他的东西,分成五组列在织物中,被隐藏在主要的图案下面,仿佛有人想把它们藏起来似的。我用手掌摩擦这个部位,困惑不解。
“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它太有规律了,不可能是错误的针法,而从结构上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发挥你的想像……”
“一个宗教图案,也许是一个秘密的教派的东西,就像某种玫瑰花图样?在战乱威胁的乡村里,人们见过各种各样的祈祷者。或者,也许……
我真笨,不是吗,劳拉!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并没有想反叛或者密谋反对什么人。她只是在写她自己的名字,那是她惟一知道的密码。”
“她的名字,或者是一个爱人的名字。在这一点上无法确定。但是看看这里。突然之间,编织工作第一次被打断了。当时有人把地毯未织完的一边打了结以免织物松散。有什么可能让一个思春期的女孩离开她的工作?婚姻。我们的小家伙在各个方面都成了一个女人——几个月之后她又回到了她的织机旁。
“她是什么样的人——一个那样有性格、能有意识地在这张毯于上留下她自己的痕迹的年轻女性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她做的这件事是否被发现了;而在她可以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之前,她就被仓促地嫁掉了。”
“但如果她织进毯子里的那个名字是她爱人的,即使结婚也不能阻止她!”
“我才是说故事的人……”她拉着我的手摸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沿着织物的折痕,我感到多少个世纪的时光向我们扑来。我的背靠着墙,我的双手在面前的地毯上铺展开去,我爱抚着一个缓慢铺开的人生历程,那个人多彩的生命时光如此沉静地掩埋在艺术品下面。
“一直跟着我的手指,我们一起来探索。那是一场公元八世纪的婚姻,在一个山村里——我们必须找到关于孩子的线索。这是第一个……一系列的编织短暂停止的记录。作为编织者,工作时要弯腰,在怀孕后期做那个姿势是很艰难的。然后是一次暂停——又一次出现密封线——然后工作继续。”我感到劳拉的手指僵硬了。已经变得更加敏锐的感知系统让我意识到:刚才我们路过了一个关键的地方。我移了回去,她的手温顺地跟随着我的手指。那次怀孕,那次假设的生产。对于地毯的主人来说也许是过早了,也许,但是我们又怎么知道呢?然后编织又重新开始了。那些线结。那些结松散而没有生气。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我说,“她是流产了。”我无法说出说自己是怎样看穿这一点的。
我们从这一个部分继续向下探索,劳拉渐渐屏住了呼吸。博物馆的供暖系统启动了,地板在我们的脚下震动;因为冬天的临近,暖气机启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在之后的十年中她没有再生过孩子……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看一看织物接下去的部分吧。这个美丽的人类身体内部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一定是她的丈夫离开了她。她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它们的韵律,但是那曾经驱使它们的欢乐的力量已不复存在。我曾经向专家出示这张毯子,他说它缺乏生气。那就是为什么我得以在这里保存它的缘故,我假设它在对比研究的时候能有用处。事实上它在这一方面是没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