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虹 译
在文化博物馆地下室的“古代地毯藏室”中,可以找到他们曾经来拜访我们的证据。这件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劳拉莫瑞利和我。
地下室是我们的地盘。最珍贵的地毯都被保存在这里,贮藏在黑暗中以免褪色。公众不允许进入这里,而到这里来工作的专家也是少之又少,以至于时常连续几周都只有我们两人在这里工作。在一次简短得令人吃惊的面试之后,劳拉就选择了我充当她的助手。
我刚一接触她,就被她充满魅力的声音彻底打动了,她的嗓音很特别,音色洪美,充满丰富的细微变化,就如同后来,她让我了解的那些充满故事和秘密的毯子那样,编织得辉煌而华美。现在轮到我来寻找出那些毯子的秘密了。我相信,劳拉想把自己的知识传递给一个接班人。对她来说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很快她就将被迫退休,告别她未尽的事业。她并不害怕失去一份工作,她真正担心的是——了解那些美丽作品的方法自她之后就将失传。
这里的一切设置都以劳拉为中心:美丽的样品挂在排成迷宫的架子上,让她可以尽情去感受它们,甚至充满虔诚地爱抚它们,架子上的每一只钩于甚至每一根针都以特殊的方式排列。这是她统治的王国,当她意识到我出于同样的理由热爱这些毯子的时候,就开始逐渐和我分享这个地方。来自库尔德人聚居区的每一张羊毛地毯上都展现着编织者的一段生活,由于这种毯子的特殊织法,它们的毯型太大、太过复杂,一位编织者终其一生,只能完成一到两张这样的作品,极少有人能织完三张;而收藏者们为它们复杂的花型图案和美丽的色彩惊叹不已。当我们检查地毯的背面时,可以感觉到它们紧密的羊毛缝线一根压着一根,就像是沙漏里的沙砾一样不计其数。劳拉引导着我笨拙的双手沿着这些线结摸索,让我找准每一根线的位置——日后毯子出问题时,我们得用新线来修补断线的地方。直到去年秋天,我们俩的关系虽然友好但还不失严肃。我使用“您”来称呼她,而她则偶尔地使用“你”.当我们修复毯子的时候,我们的指尖频繁地碰触在一起,而我已经学会在地底的静谧中读出她呼吸中谨慎的低语。我的听力比她强,为了她的缘故,我在移动的时候制造出很多声响……她听到那些声音的时候则会嘲笑我的笨拙。
然后,在一个十月的早晨,我听到了耗子的声音。啃齿动物是我们的大敌。它们静悄悄地跑上架子,攻击所有它们可以接触到的毛线。它们造成的损失如此巨大,以至于我们对它们发动了一场残忍的战争。像害怕瘟疫一样怕它们的劳拉,在碟子里装满了毒药,放在管道下方。这方法奏效了,当老鼠尸体的异味引起我们的注意之后,则是由我去处置那些尸体。
我听到的那只老鼠非常活泼。它奔跑的时候,爪子在水泥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然后它在家具前头暂停了一下;劳拉正在房间的另一头,检查一张曾经装饰在西班牙修道院中的壁挂毯。那小畜生对着她直冲过去。
只需拍打它一下,我就能把它赶走,但是晚上它还会再来的。我从工作台上拿起一把剪刀。我竖起耳朵,留心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轻微的声响。我悄悄插入一排排空盒子之间的空地,像一只笨拙的猫一样扑向那些在地上奔跑的脚爪。
突然,我的鬓角撞上了一只箱角,我痛苦的叫声让劳拉跳了起来。痛楚的波涛冲击着我的头颅。有那么一两秒钟,我也许失去了知觉,但随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中腹部扭动。那只耗子还活着,被我的身体压住了。
我顾不上回答劳拉焦急的问话,直接用剪刀把它干掉了、紧接着我爬了起来,提溜着那个没有了生命的小身体的尾巴。血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一只老鼠,”我颤抖着说,“我抓住它了。
她僵住了。
“快扔掉!那味道会招来更多的耗子!
“我会叫管理员清理干净的。我的脑袋在旋转。我重重地坐倒在一只柳条箱上头。”我需要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