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害怕吗?”然后她摸到了我脸上黏黏的血,她立刻飞快地行动起来,从工作椅上拿来一块干净的布,细致地为我擦干净鬓角。血液很快就凝结了。她开玩笑说,她原本还准备给我缝上几针呢。她还说我是个白痴,之后感谢了我。当她亲吻我脸颊的时候,那只死耗子还捏我掌心里。
在后面几天中,我好几次都有一种感觉:劳拉正要做出一个决定,而那个决定与我有关。当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很快就可以察觉对方正在详细审视你。我没有多想。我等待着。如果地毯研究没有教会我别的什么,它至少教我变得有耐心。
一天早晨,她做出了决定。我们当时正一起喝茶,是部门的秘书为我们预备的,一种淡淡的、芬芳的大吉岭茶。通常这个时候我们都会交换一点关于外面世界的闲言碎语,或者聊聊日渐寒冷的天气。这一次,我才刚喝了几口茶,她就推开她面前的茶杯进入了话题。
“我考虑过这件事了,我想送你一份礼物——告诉你一个故事。但是你必须自己去解读它。我会帮助你……说到底,我认为总有一天要有人来取代我的位置,如果这个人是你,到时候我也要告诉你的。你会照料好这一切。”我同意了。我们俩都知道这是实情。她拉着我的手臂领我进入了她的办公室,一间狭窄的房间——只有长度没有宽度——我们在这里存放我们不再需要的资料。在结尾处的墙上,一张未完成的毯子被挂在一个铁制画框上。劳拉以前从来不许我查看它。在那面墙壁和架子之间的空间仅容劳拉一人钻入。我要跟进非常困难,于是只好自嘲自己腰太粗了,但是劳拉长时间地保持沉默,没有作答。
“一个故事的开端总是循规蹈矩的,”她沉思着喃喃,“不幸的是,在这一张毯子上面遗失了太多关于故事开头的信息。我是在仓库的箱子里偶然发现这张毯子的,刚进博物馆没多久就发现了。我的前任作为一位保管员并不是很有才华,他宁愿翻山越岭,去寻找稀有的样本来更新他的记录,却没有对原先的藏品多花点心思。关于这张毯子,我们知道的一切都是由它自己告诉我们的。开始吧。
我把双手放在织物的边缘,刚一碰到毯面,我的手掌立刻铺展开去。
当我全心投入之后,毯子上的经纬开始在我手心里歌唱,和我说话。
“公元八世纪,”我说,“交互式的双针。羊毛线先用尿素去脂,然后用植物提取液煮开,我得说这是库尔德人的东西。把产品卖给大篷车队的山村。我说对了吗?”
“我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我在许多不同场合寄了一些毛线给实验室,以获得更多的信息。用蔬菜提取液是典型的库尔德人①的做法。其余一无所获。真失败,不是吗?制造这条毯子的村庄现在已经在伊拉克的轰炸”中毁灭了。当然了,或者它在多少个世纪前已经被土尔其征服者毁灭了。“她做了一个明显的手势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继续说:“你是个好学生。那很好。现在,我要求你更有创造力。有一个人编织了这张地毯。努力找出答案,告诉我那可能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个‘她’……”我感到劳拉的手亲切地抚摩我的手臂,“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也许是她编织毛线的方式,更谦恭,更节省。我相信,开始织这张毯子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
“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个妇人了。你是对的。至少我己经教过你许多了。这很奇怪,不是吗?你给后人留下的只是一条生活的线索。
我相信这一点,”如果你走运的话。“我说。
“我会引导你的。”她纤细的手放在我的大手上,坚定得令人惊讶,引导着我的手探向毯子的边缘,在那里有一排松松的摇摆的线。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编织毯上的第一个线结。一个孩子,还没有到青春期,她的手指是那么纤细,因此才可以用孩子的幼发织出这样的图案。一开始,她的头发织得还不够紧密,而且没有规律。你能感觉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