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块冰,伟大的弗洛斯特。你可以告诉我它的成分、体积、重量、温度。一个人却不能一眼之下做到这一点。人可以制造工具,让工具告诉他这些情况,但他仍旧无法像你一样真正感知这些数值。但是,他对这块冰有一种特别的感知方式,这种方式是你无法做到的。”
“什么方式?”
“冰是冷的。”莫德尔说,扔掉冰块。
“‘冷’是一个相对概念。”
“是的,以人为参照的相对概念。”
“但我可以明确一个数值范围。对人来说,在这个范围之下就是冷,之上则不冷。做到这一点之后,我,同样可以感知冷。”
“不同。”莫德尔说,“你的方式是计量。‘冷’却是一种感觉,取决于人类生理。”
“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利用换算因数,判断‘冷’这—事物的发生条件。”
“你所能判断出的是‘冷’何时产生,而不是这一事物本身。”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告诉过你,从根本上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他以有机体的形式感知外物,你则不视。这种独特的感知方式使他产生相应的感受和情绪,从而产生出一系列其他的感受和情绪,最后的感受和情绪往往离最初的激发因此非常遥远。人的关注和感知路径,非人是不可能了解的。人感知的不是英寸、米、磅和加仑。他只感到热,感到冷,感到轻重。他还懂得恨和爰、骄傲和绝望,这些事物你是无法度量的。你无法理解他。你只知道他不需要知道的事物:体积、重量、温度、重力。感受是无法以公式计算的,情绪也没有换算因数。”
“一定有。”弗洛斯特说,“只要一个事物存在,它必然是可知的。”
“你说的又是度量了,而我说的则是积累的体验。机器正好是人的反面,因为它能描述人无法感知的某个活动的所有细节,但它却无法像入一样体验这个活动。”
“—定能找到办法。”弗洛斯特,“否则,以宇宙万物的运行为基础的逻辑就是错误的。”
“没有办法。”莫德尔说。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会找出办法。”弗洛斯特说。
“就算全宇宙的数据也无法使你变成一个人,伟大的弗洛斯特。”
“莫德尔,你错了。”
“你刚才扫描的那些诗,每一行结尾的词都与其他各行最后一个词的发音大致接近,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人觉得高兴,所以才有意作出这种安排。当他读诗的时候,这种安排会使他的意识产生某种快感。除了文字的意思之外,还会使他产生感受和情绪相混合的某种体验。你没有这种体验,因为它是不可度量的。所以,你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人要作出这种安排。”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进程,从而理解人的感受。”
“不,伟大的弗洛斯特,你不可能做到。”
“渺小的机器,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我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是上界司命所创造的最高效的逻辑设备。我是弗洛斯特。”
“而我,莫德尔,说你做不到。不过,我非常乐意在这个过程中向你提供帮助。”
“你能怎么帮助我?”
“怎么帮助?我可以将人的图书馆放在你面前:我可以带领你走遍世界,让你看到出自忍受、留存至今却始终没有被外界发现的种种奇观:我可以调出图像资料,向你展示人类仍在地球上行走的远古时代;我可以让你看到人觉得赏心悦月的种种事物。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除了人之为人的关键。”
“足够了。”弗洛斯特说,“像你这样的低级机器怎么能做到这一切?除非你有另一台威力远甚于你的机器作靠山。”
“听我说,北半球的统治者弗洛斯特。”莫德尔说,“我的确有一个威力无比的上司,可以做到这切。我是下界司命的仆从。”
弗洛斯特将这个信息上呈上界司命,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就是说,他有权以自己认为适当的方式采取行动。
“我有权摧毁你,莫德尔。”他宣布,“但这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行为,浪费了你掌握的数据。你真的能够做到刚才所说的—切?”
“是的。”
“那么,把人的图书馆放在我面前。”
“很好。不过,当然,我需要报酬。”
“‘报酬’?‘报酬’是什么?”
莫德尔打开他的转塔,露出另一本书。这本书名叫《经济学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