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这里来,莫德尔。我们离开这里。”
一片片蛛网从天而降。黏性极强的蛛网,是从建筑物顶端抛下来的。
蛛网落在弗洛斯特身上,蜘蛛们一拥而上,想固定蛛网。弗洛斯特用大锤般的气流喷开它们。他伸出锐利的附件,劈开蛛网。
莫德尔已经退到博物馆入口处。他发出一声长长的高音。声波起伏,尖厉刺耳。
接着,黑暗笼罩了明亮隘路,所有蜘蛛全部停止吐丝结网。
弗洛斯特挣开蛛网,莫德尔冲到他身边。
“快点,伟大的弗洛斯特,快离开这里。”他说。
“出什么事了?”
莫德尔进入舱室。
“我向下界司命求援,我的主人于是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力场,切断了向这些蜘蛛发送信号所需的动力。我们的动力是自足式的,所以不受影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因为贝塔机一定在采取紧急措施,对抗力场。”
弗洛斯特升入高空,高高飞过人的最后一座城市和它的蛛网、金属蜘蛛。飞离这片黑暗后,他转向北方。
飞行过程中,上界司命对他说话了。
“弗洛斯特,为什么进入不属你管辖的南半球?”
“因为我想参观明亮隘路。”弗洛斯特回答道。
“为什么不服从我在南半球的代理贝塔机的饰令?”
“因为我只服从你的命令。”
“你的回答不够完备。”上界司命说,“你违背了我颁布的命令——你所寻求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寻求有关人的知识。”弗洛斯特说,“我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被你禁止。”
“你打破了惯例。”
“我没有违背任何一条指令。”
“可是你的逻辑必定告诉了你,你所做的不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
“我的逻辑没有这么告诉我,我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你的逻辑有问题,你的逻辑和你的新伙伴——备份系统——的逻辑很相近。”
“我没有做任何一件明令禁止的事。”
“禁令包含在命令中,命令暗示了禁令。”
“但并没有宣示。”
“听着,弗洛斯特。你不是一台建设机器或维护机器,你是发号施令者。我的所有下属中,你最接近不可替代的。返回你的半球,执行你的职责,同时记住,我极为不悦。”
“我服从你,上界司命。”
“……还有,不得再次进入南半球。”
弗洛斯特越过赤道,继续向北。
他在一片沙漠中央停住,沉默了一天一夜。
然后,他收到一条十分简短的信号,来自南方。“如果不是因为命令,我不会要求你离开。”
弗洛斯特读过现存的全部人类图书。他决定用人的方式回答:
“谢谢你。”他说。
第二天,他掘出一块巨石,开始用他自制的工具切割它,改变它的外形。他工作了六天。第七天时,他注视着它。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来?”舱室里的莫德尔问。
“等我完成工作的时候。”弗洛斯特说。过了一会儿,“好了。”
他打开舱室,莫德尔下到地面。他望着那座雕像。是一个老年妇女,躬腰屈背,像个问号,瘦骨嶙峋的双手蒙着脸,手指微微分开,可以部分窥见她惊恐的表情。
“非常出色的复制品。”莫德尔说,“我们在明亮隘路见过原作。你为什么要雕塑?”
“按人的说法,艺术品的创造应当能够激发起人的多种情感,如宣泄、成就感、爱、满足感。”
“是的,弗洛斯特。”莫德尔说,“但艺术创造只发生在第一次。第一次之后便不再是艺术创造了,而是复制。”
“那么,这一定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原因所在。”
“或许吧,弗洛斯特。”
“你说‘或许’是什么意思?我要做一次原创,创作一件艺术品。”
他掘出另一块巨石,用他的工具开工了。他劳动了三天。然后,“好了,完成了。”他说。
“这只是一个石头做的立方体。”莫德尔说,“它有什么含意?代表什么?”
“代表我自己。”弗洛斯特说,“这是一座我自己的雕像。它比我的正常体积小,因为它只代表我的形状,而不是我的——”
“这不是艺术。”莫德尔说。
“你有什么资格成为艺术评论家?”
“我不懂艺术,但我知道什么不是艺术。我知道一点:艺术不是用另外一种介质准确复制某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