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窗帘遮盖严实之后,他妹妹和医生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楼下所有朝向屋外大路的门都关闭起来。整座房子一片寂静。慢慢地福克曼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平稳,这声音充满了整个卧室。外面浓郁的大树在风中摇摆着给这间卧室遮上了一片阴影。
就这样福克曼来到了世界上。他在卧室里又静静地躺了一周,身上的力量与时逐增,并能开始吃一点他妹妹给他做的饭食了。她坐在一把黑木椅上,丧服已经脱下,换了一套灰色的毛衣。她正以责备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哥哥。
“我说,詹姆斯,你得想法多吃点才行,你这可怜的身体全都垮啦!”
福克曼把盘子推开去,让那双细长的双手横搭在自己胸前。他朝妹妹和蔼可亲地笑着说,“小心点,贝蒂,别把我变成牛奶布丁。”
他妹妹轻快地把鸭绒被伸展开来。“你要不喜欢我做的饭,詹姆斯,你就自己照管自己。”
从福克曼双唇上轻轻地透出了一声咯咯的笑声。“谢谢你告诉我,贝蒂,我正想这么做呢!”
他又躺下来,心中暗暗笑着。他妹妹端着盘子走出了屋子。和她逗笑差不多和她做的饭一样给他带来好处。他感到热血流到他那冰冷的双脚上去了。他的面孔仍然灰白,面皮松弛。他正认真地养精蓄锐,只有在他看轻轻飞落在窗架上的乌鸦时他才让自己的眼睛动上一动。
随着他与妹妹的谈话越来越经常,福克曼渐渐觉得有力气可以坐起来了。他开始对他周围的一切非常感兴趣了。眼睛通过大落地窗望着街上过往的行人,不时还和妹妹就他们说三道四地争论一番。
“你瞧又是萨姆班布里,”当她看到一个像矮妖精一样的小老头上在路上蹒跚而过的时候,她故意说了一句,“和往日一样又是到天鹅酒吧间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个工作。”
“发点善心吧,贝蒂。萨姆是个很讲人情的人。我宁可跑酒馆也不愿意找个工作。”
她听后满心孤疑地哼了一声,看来她对福克曼性格的估计显然与这一说法不一致了。“别忘了你在蒙特密尔公园有一幢顶好的房屋,”她对他说,“我看对萨姆班布里这一类人你可要小心些。他和你可不是一个阶级,詹姆斯。”
福克曼朝他妹妹有涵养地笑了笑。“我们都属于一个阶级的。要不就是离这里久了你忘记了,贝蒂。”
“我们都忘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忘呵,詹姆斯。这真叫人难过。可我们现在又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我们就得为此担点心了。如果教堂能替我们把什么都记住就好了。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也许这是件好事。”
她不大情愿把来访的人让进屋子里来。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唠叨,这样一来福克曼几乎没法和客人说上一两句话。实际上,人们的来访也确实使他疲劳,他也不过和他们说上几句恭维话而已。就是当萨姆班布里给他带来一个烟斗和一个烟荷包送给他的时候,他也只能强打精神表示一下感谢,此后也再没有力气去制止他妹妹把那东西扔出去了。
只是在麦修斯牧师来访的时候,福克曼才聚起浑身的力气来和他诚恳地谈了半小时。牧师全神贯注地听他讲,有时也急切地插进来几个问题。当牧师离开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像是精神焕发信心百倍似地,一面下楼梯一面朝福克曼的妹妹欢快地笑着。
不到三星期的工夫福克曼下床了,同时还能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在各屋和花园里四处看看。他妹妹对他很不满意,望着他缓慢吃力的步子,不时尖声地提醒他说身子还太虚弱,可福克曼根本不听她的。他摸索着来到花园房里,身子依靠在一根带有装饰的柱子上。他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小树上的叶子。扑鼻的花香给他的面容来一片红晕。走到外面园子里,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拿它和天国的花园做一番比较一般。
在他朝屋子走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在那碎石铺成的小路上扭了脚脖子。还没等他来得及呼叫一声就一头扑倒在路面的硬石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