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发誓。”巴士司机用她那只啃啮过的手指甲比划了下,威塔克则耸了耸肩膀,低着头,下巴躲在衣领里头,开始走下巴士车的台阶。他迎着寒风,越过了停车场。威塔克没有听见巴士驶走的声音,但当他回头瞧时,汽车已经开走了。
在酒馆里面,威塔克碰上了乱哄哄的噪音和拥挤作一团的酒客。他在大门里头停下了脚步,他的黑色外套里面直冒热气,手中则不合时宜地抱着一条被子。整个气氛一下子就感觉厚重和气闷起来。他在突然袭来的热流下透不过气。
托尼没有见到威塔克走进酒馆,并且除非他仔细端详威塔克的脸孔,他不会认出他的父亲。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管怎样讲,托尼那时正俯身于台球桌铺着的红毡上,球杆像湿漉漉的狗舌头一样,在他的指关节之间轻轻地一滑。在他边上,塔玛拉将她的翘臀倚靠在球桌上,
当她的衬衣衣角缩上去时,托尼几次瞥见塔玛拉那柔软的卵形肚脐,那让他分神不已。
托尼开球了。撞球四散而开,彼此间叮当相撞,发出脆脆的、断断续续的撞击声。两分球
,四分球,都被击落球袋。他咧嘴笑了笑,立直了身体。“全色球,”他说道。
“好运气,”格雷琴称赞道,同时在迈步上前时用肩膀撞了下托尼。“比起塔玛拉,我真想和你对打。”托尼开玩笑似的要拍她一下;她低身躲闪开,但是托尼没有错过塔玛拉的笑容。
他在第三击时失了手。当塔玛拉几乎毫无迟疑地接连击下八个球时,托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她的击球动作的经济高效给他的震撼最大,她那骨感的躯体的优雅姿态曲线优美、自然动人。就像是蛇,托尼在心底想到,但比作蛇并不完全正确——蛇类整个身体是条曲线,而她则凹凸有致。
“该死的,”他说道。“我很高兴我们没有下赌注。”
“没有吗?”塔玛拉讲道。“无论怎样,这只是点几何学的学问。”
格雷琴将台球从槽道里重新收回。她摆出一副确胜无疑的架势用三角框摆好台球,手臂一挥就拿走了框子。
“塔玛拉?”
“哦,”塔玛拉说道:“让托尼玩吧。我要去给我的鼻子扑点粉。”她在给托尼一下挤身后,飘也似地走开了。
格雷琴微笑地看着托尼,露出一口秀齿。“这样的话,”她讲道。“你想要休息下吗?”妹妹,他现在上钩了。
我现在很是饿啊,姐姐。我们能不能快点?
是啊,我也想回家了。
家,塔玛拉赞同地做着期望。她拖着脚,穿过人群,尽量避免接触到那些数量太多、滑溜溜、令人作呕、如虫子般蠕动的人类。盥洗室里挤满了补妆和吸食致幻剂的女性。她没有因为她们试图忘却自己的肉体的举动而谴责她们。那些未经修饰、油腻腻的肉体。蠕虫们的食物。
她不耐烦地等待着,直轮到她进小隔间,那个冷冰冰的、又令人宽慰的厕所间。笔直的坚固的隔间,直来直去的弯角,还有彼此平行的线条。当然有点龌龊,但这是人类这种肉乎乎的生物所能建造出的最好的厕所了。
至少,他们尽力过了。
塔玛拉在冷水下洗净双手,接着在热气下将其吹干,同时监听着格雷琴跟那个烦人的人类的整个对话。烦人又危险的人类,她提醒自己道。那个烦人又危险的人类拥有着寒冰与酷冬的力量,他能够随意地冻结永恒。如果她想要回家,她必须注意记得这一点:这个体味袭人、弯来曲去、球茎样的生物能让时间在它的轨道上停止,能够触怒主人,以致于主人把她和姐姐派到这儿来做补救。
她们不仅需要摧毁猎物,还要发现他是如何犯下那些所做的事的,还要让事情回转。
我想要回家,塔玛拉哀怨地说道,这或者可能发自格雷琴之口。她们差异没那么明显,只是一个猎手与另一个猎手的区别。
塔玛拉决定从吧台边绕过去,再走回到台球桌那边。她嘴巴很渴,而且她知道格雷琴也是如此。她们总是口渴,这些躯壳。总是饥饿。总是渴求,总是需要,总是在欲望中。还不是简单的欲望,简单的需要——家庭、小巢窝、有序的汇流和时间流的线性演化。不,都是些古怪而又极度迫切的欲望。
这些渴求不止的肉球。